遇到三人的目光看过来,他不理会赵弼,也无视楚煜,直接站起身,目光凝视林珩,一字一句道:“今日之事,寡人铭记在心。望晋王也莫要忘。”
话落,他直接转身走向帐门。
晋王不可能改变主意,就算齐王有能力说动他,越王也会出面阻拦。
既已知道结果,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丧失颜面的确难堪,但也有挽回的余地。暂时不能拿晋王如何,无妨再借天子鼎一用。
楚既跋扈,索性跋扈到底。
女公子鞭笞齐国公子又如何,以楚的霸道,敢作敢为!
打定主意,楚项脚步不停,再无半分迟疑。
就在他抓住帐帘,即将走出大帐的一刻,林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天子在内,贵族腐朽。分封王族在外,犹有才干。内外失衡,形如陌路,终将远。”
一席话有些突兀,与楚齐纠葛毫不相干。
楚项却听懂了。
他攥紧手指,又缓慢放开,转身看向林珩,望进对方眼底,如同坠入暗黑的深渊。
“晋王何意?”楚项开口,声音意外没有了愤怒,变得十分平静。
“楚王欲得疆土,寡人也有此意。王权虽弱,终未泯灭,师出无名是大忌。”林珩这番话十分直白,直白到令人惊讶。
在赵弼过营之前,三人谈论废王下落,楚项提出收王族之地。
王族大多分封在中原,封地面积一般不大,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多数卡在咽喉要道。
楚国意图扩张,对这些土地垂涎三尺。
林珩也想打通中原要道,拿下王族封地势在必行。
“带走废王之人或是姬超,楚王应知他与废王的瓜葛。”林珩直视楚项,不紧不慢道,“楚王无妨深思,对废王不满的王族,除他之外还有多少?既不满废王,可会满意当今天子?”
从扶持王子典的一刻起,林珩就锁定了中原土地。
上京内部问题重重,王族毫无进取之心。分封在外的王族成员却呈两极分化,部分仍有一定实力,更不缺乏野心。
带走废王的果真是姬超,对方必然还有后手。他只需等待对方找上门,当面提出条件。
至于齐楚间的纠葛,不过顺势利用。
齐人的强势,楚人的霸道,盟约破裂后的愤怒宣泄,天子的孱弱无能都会落入世人眼中。
天子无能,上京无用。
在内的王族是一群废物,在外的王族或怒其不争,或心怀怨恨,不满蓄积,裂痕早就存在。
矛盾源于王族内部,注定无解。
一旦王族生乱,天下诸侯将会如何?
救援未必,怕是多会推波助澜,从身后踩上一脚。
“前朝人王自毁,方有天子入主王城,分封天下四百年。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大争之世,天下为局,何言问鼎不能成真。”
这番话落地,可谓石破天惊。
赵弼难掩震惊,楚项也现出异色。
唯独楚煜,想起当日在晋侯宫看到的舆图,不觉胸怀激荡。
大争之世,诸侯征伐吞并,最后的胜利者自应问鼎,霸天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帐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林珩的野心显露无遗,霸道,王道,逐鹿天下,创不世功业。
傲然如楚项也不免心头微颤。
楚共公曾问鼎天子,开诸侯之先河。历代楚王承先祖之志,不断开疆拓土,国策从不曾变。
越国、齐国也不例外,从开国之君以下,历代国君才干有别,性格有异,志向却如出一辙,拓境辟土,壮大国家。
林珩的野心却远迈三国,他着眼的不是几城,也非一国,而是偌大的天下。
“世人皆言楚国霸道,观今时今日,晋王才为翘楚。”楚项的感觉十分复杂,惊讶有之,敬佩有之,欣羡有之,唯独没有怀疑。
自他归国以来,楚国内忧外患不断。
氏族肆意妄为,宗室争权夺利,他在内乱中杀出一条血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君位。在外有越国虎视眈眈,有晋这样的强敌,魏、僚等附庸国渐生异心,楚国看似赫赫扬扬,实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建造需要经年累月,毁灭仅在旦夕之间。
楚项从不以弱示人,唯有他自己清楚,脚下的路是何等艰难。
回溯三年之前,林珩的处境未必好于他。因被晋幽公不喜,稍有行差踏错,或是判断失误,就不会有今日的晋王。
现如今,对方跳出局限,着眼于天下。他的心思未免狭隘,赵弼的图谋更是如此。
短短时间内,楚项思绪万千,最终化为一声轻叹,表情竟有一丝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