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雍檀留下奏疏,转身离开大殿。
他甚至未等到天子允许,完全不将三人放在眼中,狂妄傲慢可见一斑。
“陛下……”王子盛眼圈发红,又怒又气,却毫无办法。
王子岁垂下视线,盯着袖摆上的花纹,好似出了神。
姬典攥紧手中的竹简,狠狠咬牙,抬手就要扔出去。瞥见露出的一方君印,动作忽然僵住。
许久,他颓然地放下手,愤怒如潮水退去,只剩下无尽的凄凉。
“父亲当年作孽,为何报应到你我身上?”
废王强索质子,各国公子在上京的遭遇,兄弟三人都看在眼里。
小国之人朝不保夕,大国公子也是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晋王险些丧命冰湖,事后更遭遇刺杀,这件事不是秘密。虽然行凶之人遭到惩戒,造成的恶果却无法挽回。
类似的情形时有发生,遭遇恶意,大国公子能设法讨回公道,小国之人死便死了,真相和冤屈都被掩埋,无人问津。
若无今日的遭遇,回想起当初,兄弟三人不会觉得任何不妥。只有设身处地,亲身体会到这种无力和绝望,他们才幡然醒悟,明白当年的过错。
可惜为时已晚。
“晚了。”
王子岁抬起眼皮,表情淡漠,声音中不掺杂丝毫情绪。
姬典和王子盛脸色惨淡,清楚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无能力报复诸侯,唯有将一切归罪废王,向他倾泻怒火。
姬典本想派遣使者去见姬超,设法收敛废王的尸体。交换条件是不问其罪。
现如今,休想他再费心费力。
非是顾忌父子血缘,他更想派人鞭尸,以解心头之恨!
雍檀离开王宫,驾车行出城外。
穿过城门,一眼能望见并排的三座祭台。台下散落火焚的痕迹,皆是当初祭祀所留。
相距祭台不远,是拔地而起的会盟台。
台高三丈,四面呈梯形。台顶砌平,用作定盟之处。
从台顶到台底,阶梯错落,由窄至宽。台基周围遍插图腾旗,象征参与会盟的各国国君。
用于搭建的器械已经撤走,各国匠人却迟迟不愿离去。
众人守在台下,从四面仰望高处,为能亲身参与这项工程感到荣耀。
战车途经台下,雍檀从车厢望去,意外望见一道苍老的身影,竟是上京的巫。
祭祀当日,巫身受重伤。被抬入晋军大营时,人已奄奄一息,随时将要断气。
在晋营养伤期间,他从未在人前露面,以至于不少人忘记他的存在。今日出现在会盟台下,他的双腿仍无法移动,气色欠佳,精神却相当不错。
两名巫奴抬着他,停在一面图腾旗下。良医守在他身边,始终寸步不离。
头发花白的老人仰望高处,神情莫名。视线穿透空中流云,直击蔚蓝苍穹,好似没有边际。
“天子失其鹿,天下共逐。日月轮转,王朝兴替,天兆,果真是天兆!”
车奴扬鞭,战车越过林立的旗帜,与巫交错而过。
雍檀再度回首,只能看到苍老的背影,已听不到对方的声音。耳畔仅有冷风呼啸,撕扯高台四周的旗帜,猎猎作响。
当日,雍檀回营向林珩复命,在大帐内见到楚煜,楚项和赵弼已各自归营。
翌日,王宫内静悄悄,天子再次罢朝。
午后时分,王子盛驾车出城,作为天子的使者去见诸侯。
车驾抵达晋军大营外,结果却扑了个空。
“君上不在,外出狩猎。”
不只林珩不在,楚煜、楚项和赵弼等人都不在营地。王子盛问明情况,不清楚众人何时归来,只能悻悻登车回城。
他刚命车奴扬鞭,身后就传来号角声。
声音苍凉豪迈,充斥无尽的豪情,震撼苍茫大地。
“停车,快停车!”王子盛忙叫停马车,在车上回首望去。
地平线处,黑浪似潮水涌动。
数不清的图腾旗迎风招展,旗下战车驰骋,各路诸侯并辔前行。车后跟随骑兵,马蹄声犹如奔雷。
队伍后排列百余辆大车,车上满载收获的猎物,专为会盟准备。
军仆驾车,奴隶跟在车后奔跑,有的还扛着收获的猎物,力气惊人,速度丝毫不慢。
望见这一幕,王子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当日诸侯入城,他未曾亲眼目睹,今日见证大军军威,煞气迎面袭来,不由得脊背生寒,只觉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