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典和王子盛的视线越过马车,落向奴隶驱赶的大车。
看到卷成筒状的草席,联系之前听到的消息,两人的脸色变了数变,终成一片惨白。
姬超绞杀废王,悬尸城头,开王族先河。
今日诸侯在城下会盟,公然挑衅天子威严。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他携废王尸体出现,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多种可能闪过脑海,姬典眼前一阵发黑,王子盛咬牙切齿,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王子岁站在诸侯的队伍中,样子十分平静,如同置身事外。
姬典和王子盛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忽略。比起二人的忧心忡忡,他表现得波澜不惊,情绪始终稳定。
哪怕废王的尸体摆在眼前,他也仅有少许酸涩,除此之外,心中再泛不起更多涟漪。
距离城门十余步,车奴拉住缰绳,健马止步,车马停止前行。
车门由内推开,姬超弯腰走出车厢。
车奴先一步跳下车辕,躬身在地充做人凳。
对于这类场景,上京众人习以为常,都是见怪不怪。诸侯大多皱眉,对王族的旧习嗤之以鼻。
无视众人的目光,姬超踩着奴隶走下车辕,站定在马车前。
风过城下,鼓振袖摆。
他仰望城头,看到女墙后的身影,现出一丝冷笑。
二十年不入上京,许多面孔都已陌生。但他一眼认出姬典身上的袍服,以及头戴的冕冠。
“姬永的儿子。”
姬超眯了眯眼,收起冷笑。同时抬起右臂,指向大车上的草席:“解开。”
“诺。”
一名甲士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车前,抽出腰间佩剑。
剑锋划过,青光刺目。
伴随着裂帛声,草席一分为二,捆扎的绳索悉数断裂,现出死去多时的废王。
他平躺在车上,身躯呈现诡异的姿态,维持垂吊时的僵硬。肤色变得青灰,表情绝望狰狞,双眼大睁,眼球凸出,嘴角覆盖血痕,凝滞在死亡的瞬间。
看到废王的尸体,无论城头还是城下,都是鸦雀无声。
姬典几次张口语言,声音却哽在嗓子眼,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根本不成语句。
愤怒,惊骇,难以置信。
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恰似惊涛拍岸,浪潮汹涌。却在最后沉入黑暗,尽数化为恐惧,充斥他的脑海。
“姬超!”
他怎么敢,怎么敢!
视废王如贼寇,公然绞杀,暴尸城墙,打破王朝旧制。此番更得寸进尺将尸体现于人前,无异于践踏王权,使王室尊严荡然无存。
莫非姬超忘记了,他也是王室成员。撕下王族的脸面丢到地上践踏,他也无法独善其身。
“连伯姬超肆意妄为,大罪!”愤怒和恐慌交织,姬典终于找回声音。他猛扑向女墙,大力拍打墙砖,双目赤红,痛斥姬超行径。
王族成员如梦方醒,纷纷对姬超大加指责。斥责他二十年不祭太庙,不孝无礼,绞杀废王更是违背礼法,人神共愤。
“不祭太庙,不祀祖宗,目无亲族,不孝无德。”
“绞杀废王,暴尸人前,恶行昭彰,狂悖之极。”
“天地不容,鬼神共弃,恶徒,逆贼!”
王族众人破口大骂,如同是在宣泄。
假如坐实罪名,姬超必为千夫所指,再无颜面存于世。
在骂声中,姬超始终面无表情,既无愤恨也无恼怒,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大戏。
说来也奇怪,王室众人在城头怒骂,个个义愤填膺,却始终没有派甲士出城。究其根本,分明是底气不足,都是在虚张声势。
看透这群人的色厉内荏,姬超更不见惊惶,眼底浮现嘲讽之色。
等到对方骂累了,他才走到大车前,一把拽下草席,连同废王的尸体一起甩到地上,高声道:“姬永勾结犬戎,害死血亲,死有余辜!”
一言出口,城头的唾骂声戛然而止。
“你胡说!”王子盛怒极咆哮,“讹言谎语,信口雌黄,其心可诛!”
“我胡说?”姬超哈哈大笑,笑声尖利,刺痛人的耳鼓,“姬永嫉恨我兄,愎王时买通内侍施以奸计,千方百计污蔑构陷。其得位不正,生性多疑,终日惶惶。我兄主动离开上京,他仍不放心,誓要斩尽杀绝。”
姬超隐忍二十年,今日得到机会,终于能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他再无任何顾忌,道出的隐秘使上京众人惊慌失措,脸色青白交加。
“内侍,妾夫人,还有多名贵族屡进谗言,离间天家父子,最终得逞。其行之恶,令人发指。”
“姬永登上王位,做出明主之相,背地里与犬戎勾结,秘密派人联络犬戎各部,诱使犬戎袭边城。战事中途,更派人设下埋伏,击杀求援的甲士。”
“可怜边城上下,将士死守,民壮舍命,连老人妇孺都死守不退,却迟迟等不到援兵,最终落得烈火焚身,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