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四周竖起图腾旗,朔风袭过,旗面在风中撕扯,猎猎作响。
宴会开始之前,上首增设一席,专为天子准备。
天子欣然赴宴,王室成员和贵族自然也不能落下。只是席位临时增设,难免有疏漏之处。
单信身为礼令,看过会场的布置,同刁完私语几声,各自安排下去,贵族们老老实实入席,无一人提出额外要求。
王族成员见到安排的位置,也没有任何异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经历过之前的种种,哪怕头脑愚钝也能认清自身处境。
“天子恩德,我等总该识趣。”
时至今日,诸侯问鼎,逐鹿中原板上钉钉。王族权威尽失,继续抱残守缺故步自封,迟早和废王一样声名狼藉。
“天子留上京,我等出四境,实为姬氏寻到一条生路。”宗伯在席间落座,上首是西境诸侯,下首则为王子盛。
其余王室成员位置接近,偶有末席也不算太远。
反倒是姬超走到对面,摆明与王室割席,彼此间泾渭分明。
看到姬超的举动,多数王室成员默不作声。王子盛皱了下眉,到底压下脾气没有开口。转而回应宗伯,提起组织人手北上之事。
“北入荒漠,艰难未知,需提前做好准备,以防支应不及。我欲请旨天子,分出部分王师与族人同行。”
宴会开始前,王子盛与姬典避开人群,匆匆进行讨论,定下初步章程。
自废王休兵,王师颓废日久,连盗匪都不敌,彻底沦为笑话。如今机会摆在眼前,正好重整旗鼓,借搜寻胡部练兵。
“王师无能,多混吃等死之徒,全无战力。纵然沃土唾手可得,无甲士驻守,无大军支撑,迟早会落入他人之手。”
拿得下却守不住,到头来给他人做嫁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王子盛放开眼界,看得长远,与姬典所想不谋而合。
“王师出则上京空虚,谁来拱卫天子?”宗伯心存疑虑,想法趋于保守。
“如今的王师连盗匪都不敌,何言拱卫天子?何况诸侯会盟,四王天下布局,未到最后时刻,天子仍能安稳。”王子盛压低声音,道出他与姬典商议出的结论。
当着天下诸侯的面,天子向晋王弯腰,态度再明显不过。只要不出意外,上京应能安稳。加使未来九鼎易主,只要天子保持今日心态,未必不能平安余生,寿终正寝。
王子盛曾经一叶障目,目光局限于方寸之地,行事多有不妥。姬典先于他清醒,又苦心点拨,他终于如醍醐灌顶,真真正正看清脚下的路。
“王师拓境化外,既能偿废王之罪,也能为家族寻一条出路。”不知何时,王子岁出现在两人身旁。他的言辞出于好意,只是语气稍显冷漠。
王子盛的视线扫过来,并未停留太久,仅是朝他点了点头,又若无其事移开目光。
察觉到兄长的变化,王子岁目光微闪,和宗伯互相见礼,便继续迈开脚步,坐到诸侯的席位之间。
宴会即将开始,诸侯多已就坐。
大国与大国,大国与小国,以及小国与小国,爱憎摆上台面,彼此间的关系一目了然。
西境诸侯坐在一处,对面就是南境诸侯。
南境诸侯又分阵营,或依附越国,或附庸楚国。各国国君维持表面和平,互相客气寒暄,偶尔夹杂着几句恭维。实则言不由衷,眼底仍带着冷意。
西南诸侯相对弱势,在田齐登位之后,隐隐以蜀国为首。
他们清楚自身实力,逐鹿天下是奢望,就应该识时务者为俊杰,跟随蜀君抱牢晋王大腿。
东境诸侯居齐王之下,都对本国境况有清醒认知,即便不附庸齐国,也不会公然和齐王作对。
吴国作为横跨东南的后起强国,凡事要与四大诸侯比拼。可无论政治、军事还是商业都差上一筹,君臣始终憋了一口气。
相比之下,西境诸侯突兀地和乐。
晋王一家独大,敢挑事的郑国早就灰飞烟灭。见证郑国灭亡前后,西境诸侯达成共识,只要晋王不倒,晋国不分,大家还是压下心思,安守本分为好。
“人间百态。”姬超独坐一席,看似形单影只,实则相当自在。
在众人谈笑寒暄时,他端起酒盏自斟自饮。清冽的酒水入喉,胃里腾起暖意,逐渐驱散冬夜的寒冷,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天公作美,今夜月朗星稀,冷风消散。
与宴众人全部入席,天子高居上首,林珩四人分坐左右。
乐人敲响编钟,清越的声音流淌,中途加入瑟笙和鼓角,演奏出恢弘的旋律。
编钟移自王宫,成排悬挂在架上,由大至小,每一只上都铸有铭文。今日出现在诸侯宴会上,称得上史无前例。
乐声持续一段时间,姬典始终没有邀众人共饮,而是分别看向左右。
林珩莞尔一笑,面朝众人端起酒盏,朗声道:“诸君,饮胜。”
这场宴会专为贺诸侯会盟,天子为客,林珩此举不算为过,不至于被人指摘。
“敬晋王!”诸侯反应迅速,陆续站起身,双手托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一盏饮尽,众人未来得及落座,就见越王端起酒盏:“诸位饮胜。”
楚煜面带浅笑,火光映照下,红衣炽烈,灿烂可比晚霞。
“敬越王!”诸侯品出滋味,这次没有急着坐下。
果不其然,楚王和齐王先后举起杯盏,邀在座之人共饮。
这一幕前所未见,也未必能有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