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檀静一身褒衣博带,春晖柔和了他眉眼的冷峻,俨然像极了纵情山水的名儒雅士,就这样隔着纷扬的花雨,静静地凝视着她。
黎青黛愕然地看着他,而后环顾周围,发现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放下心来。她赶忙牵起他的袖子,带他走到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
看着她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庄檀静有些无奈,其实四周都有他的人,不必担忧。然而,当他斜睨她牵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他忽而又什么都不想说了,跟她走一走又何妨。
黎青黛觉着这里安全了,才问:“你是来寻我的?”
“不对,”方才那样问,显得她有些自作多情,她自己下意识否认了,“你是来问我宁贵姬的情况的?”
瞧她急着否认的样子,庄檀静莫名有些不悦,“我自然是来问宁贵姬的事的。”
听他这般说,她反倒觉着轻松些,于是她没心没肺说着宁贵姬病情逐渐痊愈的事。
她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庄檀静很是欣慰,“你做的很好。”
然而,正在此时,忽闻断断续续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庄檀静当即面色一沉。
黎青黛暗道不妙,要是被人发现他们两人私底下相会,依着庄檀静这妇孺皆知的名望,相信名士重臣幽会小医女的绯色传闻不日便能传遍大街小巷。届时不论什么谋划打算都得泡汤,说不定还会掉脑袋。
短短一瞬,黎青黛就已经能想象到各种后果。不行,她决计不能叫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庄檀静可不知黎青黛考虑了这么多,他登时就被黎青黛拉到墙角那株海棠树后。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庄檀静的手肘不慎撞击到墙面上,不由闷哼一声,后背贴着冰冷的墙,身前的人是她。
他微凉的唇擦过她的额头,二人几乎同时怔住。
经过园林的是两个婢女。其中一个瘦高些的,似乎是听到一些声音,顿住脚步,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你可曾听到了方才的声响,好像林子那儿有人。”
另一个圆脸婢女也跟着停下,打了个呵欠,糊弄道:“怕不是你听错了,这儿就我们两人而已。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有鬼?”这是个心大的,也驻足听一听。
花树后的黎青黛紧张地又往里缩了缩,唯恐别人发现。
反观庄檀静,他仍然气定神闲,貌似心慌的只有她而已。然而她离他太近,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若隐若无的药草清香,庄檀静颇为不自在,喉结微微滚动。
“哪有什么声音,别疑神疑鬼的,赶紧走吧。”圆脸婢女道。
提到“鬼”这个字眼,瘦高的婢女早就白了脸色,也不敢乱瞧了,只管埋头走。
见她们二人远去,黎青黛登时长吁一口气,抬眼时,发觉庄檀静深如幽潭的眸子正凝望着她,并且还缓缓倾身靠近。
他这是要做甚么,莫非他要吻她?她心如鹿跳,思绪乱作一团。可他是她现如今名义上的“情郎”,她又有何理由去拒绝他?
黎青黛无意识地闭上眼,身子往后仰,神情抗拒。
庄檀静瞧她这样,心知她这小脑瓜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轻轻拂去她发髻上的花瓣,低首凑到她的耳边,嘴角微弯,道:“卿卿在期待着什么?”
黎青黛倏然睁开眼,才明白自己被捉弄了,霎时臊红了脸,自认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几乎落荒而逃。
庄檀静看她远去的背影,眼底的笑意荡然无存,恢复往昔的冷情冷血。
作者有话说:
(1)参考《金匮要略》、《诸病源候论》、《名中医治疗胸痹心痛医案精选》和《从五脏相关论治心血管疾病:邓铁涛五脏相关学说应用研究》
(2)参考《郑毓琳临证金针》。热补法是一种针灸方法,指由捻转、呼吸、提插补法组成的复式补(摘自某度)。
第15章围猎
陛下往上林苑围猎,太医署拟下随行名单。因有后妃伴圣驾,且官员亦带亲眷,是以医女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恭候差遣。
此次围猎不算盛大,梁帝只带了高官近臣伴驾,而近来风头正盛的庄檀静和手握重权的郑司空也在其列。
马背上的庄檀静褪去了平日里的文雅,增添了几分冷肃锐利,双腿夹紧马腹,策马如飞,疾驰在上林苑围场中,却见他弓如满月,瞄准林边低头吃草的鹿,闪着寒光的箭镞霎时如同闪电般“嗖”地破空而去。
就在冷箭即将洞穿鹿的身躯时,却有一支箭抢先一步,斜插|入鹿脚边的草丛中,把鹿给吓跑了。
庄檀静勒紧缰绳,目光淡然地望着对面的郑严之。
郑严之乃是郑司空郑旸的长子,为人嚣张跋扈,目无下尘,对这位朝堂新贵、风头正盛的庄檀静,他也不屑一顾,全然没放在眼里。
“哟,不慎失手了,散骑常侍应当不会怪罪某吧?”郑严之挑衅地笑了笑。
却见庄檀静一言不发,直接拉开弓箭对准郑严之,郑严之霍然色变,厉声喝道:“散骑常侍这是想挟私报复吗?!上林苑可是皇家之地。”
郑严之笃定庄檀静不会对他动手,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庄檀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任羽箭飞出擦过郑严之的手臂。
利箭划破了郑严之的上衣,但却没有伤他一分一毫,径直钉入身后那棵高木中,反倒是郑严之胯‖下的马儿受了惊,仰天一声嘶鸣,将郑严之摔下马背,好生狼狈。
“郎君!”郑严之身后的侍从焦急叫唤,纷纷下来查看他的伤势。
庄檀静驱马慢悠悠而过,睥睨着他,“好狗不乱吠,郑公子要当心才是。”
郑严之靠着侍从搀扶而起,咬牙死死盯着庄檀静策马而去的背影。侍从想拍干净他身后的杂草,怒火正盛的郑严之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侍从的心口上,俨然将其当作了出气筒。
郑司空的胡须粗犷,鬓发微白,虽上了年纪但依旧神采奕奕,久居高位的他自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郑旸上了年纪,自恃稳重,进围场中只是伴驾,陪梁帝玩玩而已,并不在意自己所狩猎物多少。
未几,郑严之落下马背的事情就传到他的耳中,他叹了叹气,“还是不够沉稳,得历练历练。”
当众让郑严之出丑,显然不把郑氏一族放在眼中。
“司空,长公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郑严之的幕僚孙主簿道。
郑旸斜睨了眼他,“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