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卧房多了庄檀静的物件,仿佛藤蔓般无孔不入重新闯入她的世界,黎青黛后知后觉,他委实太狡诈了。
家里多了庄檀静这一尊大佛,素莲见到他就心底发憷,都不敢往黎青黛眼前凑。
是夜,庄檀静洗浴后,用白玉簪随便挽着长发,身着素色里衣,外罩一件玄色外袍,端坐于案前处理建康送来的文书。明亮的灯火,将他冷峻清雅的面容勾勒得如同白瓷的神像,高洁不可冒犯。
毕竟和他有几年未见,再次共处一室,黎青黛分外不自在。见庄檀静正专心于案牍,黎青黛走到屏风后,褪去衣衫,想快速地洗浴。
殊不知,摇曳的灯火,将她窈窕的倩影,投在屏风上,曼妙多姿,恍若从志怪书中跑出来诱书生堕落的妖精鬼魅。
苍劲的笔划在纸上勾勒出最后一笔,庄檀静搁笔,抬眸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幕。
他目光坦然地望着她在屏风上的倒影,眸色渐深。
孔子曰,食色性也,好色而不淫,如是也。
一无所知的黎青黛,匆匆洗了一遍,便出来了,迅速躺进床内侧。
这厢,庄檀静将信件装好,交给曲梧游,遣亲信快马送出。
这封信最终会交到魏国国君手上。
魏国对梁朝虎视眈眈,而魏国内,辅政大臣清河郡王主战,主张趁着梁朝内乱刚平,元气尚未恢复,挥兵南下,与赵国瓜分梁朝。但魏国少帝却认为,与赵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魏国自先帝时,南征北战以致国库空虚,百姓还在休养生息,不可操切。
两方各执己见,但清河郡王乃少帝王叔,在朝野颇有威信,最终还是举兵攻梁。但国库亏空的厉害,后继无力,伐梁之事不得不暂且搁置。况且,魏国旁还有兵强马壮的赵国,尚需防备,是以魏少帝派人私底下接触庄檀静,探一探能否促成双方停战求和,并重开互市。
此事重大,庄檀静思忖,回建康之事得提上日程。
庄檀静正要熄灯时,却发现佯装睡熟,周身紧绷一动不动的黎青黛。
他心里觉得好笑,也不揭穿她,径自在身侧躺下。
感受到他的清浅的气息袭来,正包围着她,黎青黛更不自在了,朝床里侧悄悄挪了挪。
许是他身上的气息久违的熟悉,黎青黛安心地睡去。
次日清晨,黎青黛一睁眼,对上的就是庄檀静近在咫尺的俊颜,乌润迷蒙的双眼骤然清醒过来。
不知怎地,黎青黛发觉自己滚到他怀里去,手还搭载他劲瘦的腹腰上,肌肤相亲,隐隐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她屏息凝神,轻手轻脚,想将手抽回去。孰料,下一瞬,她的手被摁住。
她抬眼,撞入他清明的双眸。
原来他早就醒了。
被人当场抓现行的窘迫,让黎青黛面颊上一热,她索性闭眼装睡不看他。
庄檀静翻身将她困在身下,嘴唇贴了贴她单薄的眼皮,“这些年,可曾想过我?”
虽然早知道答案,但仍奢望着从她口中得到企盼的话。
被他弄的有些痒,黎青黛瑟缩了一下,偏过头,躲过他的吻,“从未。”
他惩罚似的咬破了她的唇瓣,白皙的手指探入她的衣襟,端详着她神情,“你这张嘴,重逢至今,便不曾有过一句叫我舒心的话。”
黎青黛脸上染上一层薄红,似是忍受不住什么折磨,唇齿间发出压抑的低吟。
“松口。”见她咬住下唇,庄檀静腾出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把被咬得红润的唇瓣解救出来。
她早已溃不成军,而他却眼神清冷明澈,与他暗中作乱的手截然不同。
良久,黎青黛好似被人抽干了力气,双目放空,软绵无力的躺在床上喘息着。
而庄檀静起身,身形修长俊挺,却见他用丝绢慢条斯理地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的水迹擦去,“我们早些回建康吧。”
不是与她商量,而是替她做决定。
黎青黛理智回笼,将被子拉高,背过身去,也不答应他。
知道躲不过去,黎青黛也没想过逃避。用过早膳后,黎青黛就同端仪公主讨论关于铺子的事。在荆州的这间铺子,黎青黛和公主都倾注了许多心血,黎青黛自是不舍。
端仪公主将这些年铺子的红利拿出一部分,折算成钱帛给黎青黛,数目颇为可观,黎青黛当即想推辞不受。
公主却道:“这是你应得的,你若不拿着,我想于心难安。更何况,你不是说想开药铺,自己当坐堂大夫么?没有本钱,哪里能成事?”
“再说,女子想要在这世间安身立命,还得自己手上有钱才是。”
在荆州这些时日,黎青黛的医术一直不曾荒废,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实现自己年少的心愿。
在公主再三劝导下,黎青黛便将钱帛收下了。
这夜,恰逢庄檀静外出,黎青黛终于有时间独处,素兰和素莲她们也落得自在。
仆人守夜的时候打瞌睡,不小心打翻了烛火,初时并未察觉。连续多日未下雨,正是干燥的时候,火舌跳跃,蚕食了帘帐,蔓延到横梁。
等火焰盛大起来,仆人才惊醒,等她想灭火时,已经来不及了,才急急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火势来得迅猛,如贪得无厌的猛兽,很快吞噬了半座房屋。黎青黛被屋外呼喊、抢救的叫嚷声吵醒,呛人的浓烟将她熏得咳嗽连连,眼眶泛红,泪流不止。
黎青黛将衣物用桌面的茶水打湿,捂住口鼻,正想开门出去,哪知火苗已经窜上了房门,烫得她把手缩回去,逼得后退。她扭头看向窗户,亦是火光熊熊。
放眼四望,全是灼灼的火焰,她登时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屋内越来越热,浓烟让她分不清方向,黎青黛毫不怀疑,再如此下去,她不是被浓烟给呛死,就是被大火烤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