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长舒了口气,疲惫至极,朝他们三人摆了摆手,他们稽首告退。
他只留下了仲密。
赵璟轻唤:“窈窈。”
鱼郦自屏风后出来,看看嵇其羽他们离去的方向,心事重重地来到赵璟的病榻前。
他仰头,羸弱苍白的面上有极深的恋慕,他静静看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任性时间,慢慢的,恋慕褪去,剩下冰冷的镇定。
“我不能给你名分,不能承认你是寻安的生母,不能让你做太后。”赵璟抚着胸口低咳,咳出些血腥味儿,嘶哑道:“你心念前朝,若以天子之母尊立,君弱母强,往后十数年,将不知这天下究竟是姓赵还是姓李,是大魏还是大周。”
他说了这么多,如此绝情冰冷,鱼郦的心中却无一丝波澜。
从父亲的角度,他拆散骨肉亲情,让母子分离,寡情恩绝之至;可从帝王的角度,他机敏睿智,做得十分正确。
鱼郦问:“那要如何处置我?”
赵璟指了指仲密,本歪头正盯着鱼郦的仲密恍然回神,立即上前,朝赵璟稽首:“奴在。”
“待朕身后,你护送萧娘子回兰陵郡,十五年不得出。”赵璟觑向鱼郦,“你不许嫁人。”
鱼郦木然道:“我本无此意。”
听她这样说,赵璟笑了,像个被取悦的孩子,笑靥澄净,他笑了一阵儿,眉宇再度皱起,仿佛有操不完的心:“往后十五年,不管蜀郡如何乱,你都不要管。而朝中,不管是寻安掌权后杀了萧琅,还是萧琅压下辅政大臣把寻安当傀儡,你也不要管。厮杀纷争都随他们去,你捱过这十五年,待天下清平安宁,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鱼郦呢喃:“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她少女时想随赵璟浪迹天涯;及笈后想追随瑾穆踏平天下;如今……她只想去蜀郡好好守护雍明和那里的前周遗民。
可瑾穆死了,若赵璟也死了,任蜀中纷乱十数年,他们都不在了,那这偌大天下,鱼郦还能去哪儿?
来找寻安吗?他会认她这个陌生的母亲吗?
鱼郦突然感觉到巨大的空虚茫然,她摇头:“我不要这样的安排,为什么?”
赵璟凝睇着她,沉默良久后说:“我想让你活下来。你既不愿意陪我,那总不能死在旁人的手里,世间艰难万分,道路泥泞难行,远比你想象得要残酷得多。”
鱼郦嗤笑:“你不要说得这么好听,让我活下来……我在你心中是贪生怕死之人吗?”她盯向他的眼睛:“你知道不是的。我不怕死,我只期望在有生之年做我想做的事,过我想过的生活。可是你偏偏想让我按照你的意愿来活,你竟觉得这是爱吗?那这爱未免太虚伪,太狭隘了。”
赵璟怔怔看她,病弱支离的面上满是困惑。
良久,他怅然道:“我好像已经忘了该如何爱你……”他回想少年时,那些甜蜜与哀苦,相守与分离,突然醍醐灌顶:“我都忘了如何爱你,又怎能奢求你心里仍旧有我。”
作者有话说:
男主不会下线!勿要传谣。
昨天还是前天有个宝子没领到红包,也怪我没把规则说清楚,今天补偿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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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她将孩子抱入怀中
赵璟再度朝她伸出手,鱼郦不理,他执拗地不肯收回,牵动伤口,他猛烈咳嗽,咳出一口血。
鱼郦在崔春良的哀求下,不情愿地搭上了赵璟的手。
她的手绵软温热,细触之下指间有薄茧,赵璟缓缓合拢手指,将她攥于掌间,再舍不得放手。
他道:“我竟十分想继续活。”
话音刚落,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鱼郦忙松开赵璟的手,回身去看。
乳母抱着寻安匆匆而至,寻安深夜被吵醒,正挥着拳头闹脾气。
鱼郦跑过去想接,乳母为难地看看她,踟蹰着不肯松手。
赵璟看着这一切,道:“给她抱一会儿吧。”
鱼郦骤然惊喜,挽起罗袖从乳母手中接过寻安。
寻安的五官舒展开,再不似刚出生时黑黢黢皱巴巴的模样。一双桃花眸流光水润,鼻梁高挺,薄唇如朱,是极秀丽阴柔的长相。
他脸颊上尤挂着泪珠,却忘了哭,只睁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鱼郦。
鱼郦将他扣进怀里,面颊紧贴着他的,呢喃:“寻安……”
乳母看红了眼,哽咽着道:“娘子,这样抱小殿下会舒服些。”
她教鱼郦托扶住寻安的背,哪怕知道可能仅有一次抱孩子的机会,鱼郦还是学得极认真。
赵璟默默看着她,蓦得道:“可以了。”
乳母来抱孩子,鱼郦却死抓着不肯放手。她快步走到赵璟的病榻前,抱着孩子蹲下,泪光莹莹地冲他道:“把孩子给我吧,我带他走。”
赵璟怔了片刻,轻勾唇角:“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他不做储君,不做皇帝,照样可以轻松快乐一世,我会拼尽全力护住他。”
赵璟目中情绪撩动,说不清是感慨还是寂落,他捂住胸口咳嗽,声音愈加嘶哑虚弱:“他是我的儿子,是大魏的皇长子,这是他逃脱不了的身份。你把他带走,也护不住他,他会像李雍明一样,成为各方权力博弈的筹码。”
他指了指乳母,乳母便上前来夺孩子,鱼郦哭着不肯放手,寻安像是察觉到了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在被争夺间焦灼地哭了起来。
听到孩子哭声,鱼郦立即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