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思秀激愤难解:“我们都统一生英雄,竟死在这么个鼠胆阉货的手里!”
鱼郦闭了闭眼,有无数事等着她去做,有无数乱麻等着她去拆解,但如今,她只想做一件事。
她冲颜思秀道:“你现在就带我去蒙晔坠落的山崖,我要给他收尸。”她执起剑,铮铮然道:“昭鸾台尚宫来了,要替玄翦卫都统收尸、报仇。”
两人连夜出了邸舍,却被人拦下。
正是方才在山上巡夜的年轻将军潘玉。
他至多十八九岁,换下了铠甲,一身墨缎华袍,身型秀颀,朗眉星目,自有一翻磊落少年郎的风采。
正搂着几个兄弟来邸舍找酒喝。
潘玉一眼瞧见颜思秀,笑呵呵道:“姑娘也觉得山上闷,出来找乐子?”
颜思秀不想搭理他,拉过鱼郦的手就要走,谁知潘玉这浑小子手贱,偏要去扯鱼郦的兜帽。
披风落下,青丝飞舞,露出一张清皎的容颜。
潘玉一时怔住,手里还拽着鱼郦的披风,冲她痴痴道:“你一定是仙女下凡。”
作者有话说:
赵璟:你现在可以开始想墓碑上要刻什么了:(
第72章鱼郦竟是在骗朕
“元思皇后还活着……”
鱼郦将潘玉的手拂掉,抢过披风重新系好,用兜帽遮脸,愠道:“没想到蜀郡的将军竟是登徒子。”
她的声音冷若霜雪,让潘玉微愣,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躬身揖礼:“是我唐突了。”
鱼郦心想得亏不是熟人,不欲与其多纠缠,拉了颜思秀的手说:“咱们走吧。”
颜思秀厉色瞪了眼潘玉,揽着鱼郦走了。
留下这少年郎怔忪在原处好半天,直到同伴上来推搡,他从恍从梦中出来,“蜀郡几时有这般绝色女子……”
鱼郦加快步伐与颜思秀往蒙晔坠崖的地方赶,路上她问起潘玉。
“这位潘郎君是从前成王麾下左先锋的独子,后来左先锋和成王一起战死,临终前将潘玉托付给了相里舟。你知道,相里舟是个命里无根的人,他视潘玉如己出,两人叔侄相称,他待潘玉很是优渥,潘玉呢投桃报李,对他也算忠心。”
路上遇见卖包子的,颜思秀甩给小贩几枚铜板,买了两个包子,她和鱼郦一人一个。
“你也不用跟他生气,不过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没什么坏心眼。”颜思秀边啃包子边说。
鱼郦早就将潘玉抛诸脑后,她心里在盘算另一件事。
刚刚说起左先锋,她想起了被相里舟害死的那两位瑾穆旧将,一个是虎贲将军敖建阳,一个是平南将军李毓。
他们生前都是手握重兵的猛将,就算死后其部众群龙无首之下被相里舟蛊惑,难道就没有人对他们的死存疑?
颜思秀道:“你还别说,那平南将军李毓的女儿李莲莲失踪了,身边大约还带着一百多精锐。相里舟生怕她坏事曾派人追杀,李莲莲也不知藏到了哪儿,愣是被没找出来。”
鱼郦默默思忖,若是要揭开相里舟伪善的面庞,没有什么比找到他残杀同仁的证据更有力了。
两人离开市巷去了郊外,沉夜死寂,杳无人烟,重重山峦之中只依稀能见到几户灯火,在苍茫夜雾里显得孤零零。
从来蜀郡后鱼郦就有种感觉,这里再也不是《周史》上所说在蜀王李睿经营下粟稻盈门、纤陌纵横的沃土,更像是一座坟墓,到处都死气沉沉。
她正陷入惆怅幽思,忽的耳廓一颤,抓住颜思秀躲去大树后。
两个黑衣人杀了两个驻守城中的魏军,将尸体搬到荒郊丢弃,丢弃前将魏军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撸下。
“咱们堂堂大周王军忍饥挨饿,这些魏贼倒是阔绰,我呸。”
“可别惹出事来,听说大魏的吏部尚书带着神策军来蜀郡了……”
“怕他个锤子!大魏皇帝忙着对付戎狄,且顾不上蜀郡,下的旨也是围而不歼,那荆湖南路节度使徐滁就是个缩头乌龟。”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鱼郦从树后走出来,拂开荒芜秋草,看见了躺在里面的魏军尸体。
两个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谁的夫君、谁的父亲,身为守军没有死在疆场,却死了这荒凉的郊野。
她从袖中抽出绢帕,撕成两半,盖在了两人的脸上。
颜思秀握拳捶树,怒不可扼:“堂堂王军,专干些偷鸡摸狗的腌臜事。”
鱼郦道:“我记得成王生前治军甚严,就算他殁了,那相里舟就连这点御下的本事都没有,由着这些兵痞四处招惹事端?”
颜思秀冷笑:“什么御下?相里舟此人贪享富贵,可是蜀郡乃大魏治下,税赋也要上供给大魏朝廷,哪里来的钱供养他?还不是要靠抢,抢农户,抢商贾,上行下效,下头的人比相里舟胆子还大,抢起了魏军。”
鱼郦想,再这么下去,魏军一定恨透了盘踞于蜀郡的前周遗民,待赵璟解除围而不歼的限制,只怕魏军涌入后会大肆杀戮。
文泰末年就曾屡屡发生守军屠城的事情,鱼郦在呈给瑾穆的奏疏上看见相关描述,只觉骨寒。
她心中凄惶,环顾四野,轻声问颜思秀:“你说,人死了后在天有灵吗?”
颜思秀低下头:“我不知道。”
天幕上星辰闪烁,宛若幽灵。鱼郦望着星星,呢喃:“我希望没有,他不要看见这一切。”
两人在山底找了一夜,黄土枯骨无数,也分不清是不是蒙晔,两人一一挖坑掩埋,待忙活完了,已是次日午时。
鱼郦惦念着万俟灿那边,想将颜思秀支走回去见她,颜思秀倒也无意久留,“我出来太久,得快些回邑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