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瑶入了车厢,抬眼瞧见了侧边的座板上竟端坐着一位年轻男子,衣着圆领挼蓝锦袍,白玉装腰带,临近时能闻到淡淡的药香。
褚瑶看他时,他也看向自己,面色微微惊诧,大抵是被自己这一身泥泞惊呆了。
裴湛将褚瑶放下,同她介绍:“这位是宫里的太医柳华,今早恰好在东宫给鸣哥儿看平安脉,先叫他给你瞧瞧伤势。”说罢看了柳华一眼。
柳华会意,立即与褚瑶坐近了些,为她把脉之后,面色不见紧张:“还好未伤及肺腑,并无大碍,请娘子脱去外衣,我看一下娘子身上的伤……”
此话一出,便觉那位殿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陡然凌厉了许多。
柳华心中微微一颤,抬头去请示裴湛:“要不等到回宫请沈女医帮忙查看?”
裴湛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褚瑶:“她的伤口在流血,先止血。”
褚瑶知晓医者仁心,男女之防大可不必,便试着抬了一下胳膊想将外衣脱去,意料之内疼得直冒冷汗,于是如实说道:“我一动,肋骨这里便疼得厉害。”
“伤到骨头了么?”柳华一手扶住她的肩头,让她稍稍直起些身子方便查看,而后另一只手往褚瑶身前探去,在裴湛愈发骇人的目光中,轻轻按了按,很快找到了伤处,“是有两根肋骨折了,不过还好没有断,静养些时日便能恢复。”
他仍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尽管此时褚瑶疼得直不起身来,但是在医者眼里,这些都是很轻的外伤,疼痛自是无法避免,忍一忍便过去了。
而后他从随身的药箱中拿出剪刀来,经褚瑶同意后,剪开了她的外衣,找出较为严重的伤口暂时止血包扎:“有些碎瓷片扎进了伤口里,等回宫之后我让沈女医再帮你细细处理。”
“多谢柳大夫,”在他帮自己止揉纹清水文追更价君羊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血的时候褚瑶一直闭着眼睛,避免自己看到血色,眼下对方已经忙完了,自己理应与人道谢,再闭着眼睛便是不尊重了,于是只好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往柳华方向看了一眼,“您受累了。”
“娘子客气了,”他拿了棉布擦拭手上的污泥与血渍,“医者本分罢了……”
话未说完,便见褚瑶没有任何征兆的晕了过去。
柳华懵了一瞬,本能地想去扶她,却被裴湛先一步将人捞到了自己的怀中。
“她怎么了?”裴湛托住褚瑶,目光焦灼看向柳华。
“殿下莫急,”一贯冷静沉稳的太子殿下,竟因这么点小事就慌乱起来,柳华忙上前诊看一番,心中很是纳闷,“这位娘子确实并无大碍,我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昏厥。”
脉象分明平稳,究竟缘何会这样?
柳华看看裴湛,又看看他怀中哪个双眸紧闭的小娘子,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莫非这位小娘子是装晕的?为的是博取太子殿下的怜惜?
这位被太子殿下亲自抱上来的女人,他们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且太子殿下方才在她面前提到鸣哥儿,那是小皇孙殿下的乳名,莫非这位小娘子是那位传说中的……小皇孙殿下的娘亲?
宫中之人都知太子殿下虽未成婚却有一子,有流言称小皇孙是太子殿下在民间蛰伏时与一个普通民女所生,因其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所以太子殿下回宫之前便将其打发了。
现下看来,这流言似乎有几分是真的。
“你确定她没事?”裴湛又问了他一遍。
柳华便也信誓旦旦地保证:“殿下放心,这位小娘子真的没事,兴许只是惊吓过度,才会如此。”她若真的是装的,自己也不会去拆穿,这种装晕卖可怜的小心机他在后宫见得太多了,何必叫她扫了颜面。
裴湛“嗯”了一声,垂眸去看怀中的褚瑶,见她呼吸顺畅,并无其他异样,才算放心。
瞧她脸上泥泞斑斑,便问柳华要了块棉布,蘸着水细细擦拭:也不知她怎的就滚得身上脸上都是泥,明明整条街都是用青砖铺就的,哪里来的泥水……
柳华颇为惊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前这位目光缱绻动作温柔的男人,真的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位冷眉冷眼、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吗?这位小娘子果然晕得好晕得妙,能叫他看到太子殿下还有这样一面。
而那张脏兮兮的脸被太子殿下一点一点的擦干净后,一张皎洁清丽的小脸便一览无余的展露出来。柳华感叹,没想到这位小娘子竟有这样的好颜色,难怪殿下目光深深,看的移不开眼睛……
*
褚瑶醒来时马车已经入了皇宫,她发现自己竟倚靠在裴湛的怀中,面色一赧,想要挣脱出来,却被他制止:“别乱动,仔细挣开伤口。”
车内氛围有些奇怪,裴湛和柳华的目光各看各处,裴湛一如先前冷肃威严,柳华却是似笑非笑,神情有些微妙。
她僵硬地被裴湛搂在怀中,只觉得尴尬非常,于是忍着疼,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身子往外挪。
等到她完全从他怀中退出来时,马车刚好也停了下来。裴湛解开外衣将她裹起来,俯身将她抱起,一言不发走下了马车。
她瞥见身后柳华那张憋笑的脸,心中大雾弥漫,到底也不知他究竟在笑什么。
进了东宫,裴湛立即吩咐宫女去太医院请沈方妤过来。
沈方妤是宫里唯一一位女医,当初招进宫里来本是去皇后身边做女侍医,后来因医术精湛,治好了皇后多年的头疾,求了恩典才进了太医院。平日里鲜少为旁人诊治,后宫的嫔妃更是轻易不敢请她,唯恐被皇后不喜。
裴湛也是第一次召她来东宫,毕竟褚瑶身上的外伤不少,少不得要脱了衣服清理包扎,沈方妤是女子,处理起来更为妥帖。
不多时,褚瑶便见到了这位沈女医,她穿着与柳华差不多地圆领锦袍,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白玉装腰带将她衬得身量纤长挺直,皮肤白皙,一双明眸熠熠有神,秀而不媚,正不卑不亢向裴湛行礼。
柳华向她转述了褚瑶的伤情,而后便退了出去。
沈方妤大致检查了一下褚瑶的伤势:“背上有一处外伤长约两寸有余,须得缝合,娘子若能受得住疼,我这便给你缝合,若受不住,我叫人煮一碗琼酥散给你服下,娘子睡一觉就好了……”
“我受得住……”
“她受不住!”裴湛说,“她怕疼,给她服琼酥散。”
沈方妤怔了片刻,见裴湛不容置喙的神情,只好对身旁的宫女说:“去太医院取三钱琼酥散,煎好之后端来。”
褚瑶知道琼酥散是麻药,服下之后便能昏睡过去不知痛觉,但她不想睡,她来这里是为了见孩子,思子心切的她一刻也不想多等:“左右不过几针便能缝好,我真的受得住。”
沈方妤不敢逾越,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裴湛知晓她不想服用琼酥散的缘由,无非是想早点见到孩子:“这个时辰,鸣哥儿已经午睡了,你若想见他,我叫奶娘抱过来给你瞧瞧……”
褚瑶想想,眼下这个时辰,确实是鸣哥儿睡觉的时候,于是便也不再坚持了:“那便叫他安稳睡着吧。”
琼酥散很快被端了过来,褚瑶服下之后,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沈方妤要了两名宫女留下来帮忙,其余人全都打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