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浪静,江面上波光粼粼,日光洒下?来宛如飘了一层碎金,两岸是青翠的群山,时不时闪过振翅的飞鸟。
已?经坐过一次船,加上这次提前?配好的药汤,秦姝意并没有晕得太厉害,瞧着比上次精神了许多。
上次来只是两只船,几个恒国公府的亲卫,这次却来了一队东宫的亲卫。
秦姝意心里清楚,想必是收回盐引的风声已?经传到了临安,裴景琛与太子关?系紧密,若是高宗没有特意派人接应,那么从?东宫拨亲卫倒也在意料之中。
至于?这亲卫的作用,自然是为防暗杀。
他们在扬州还算平安,只有一个周永在宴上下?药,却阴差阳错被?秦姝意截断;扬州的毒计没有成功,临安的人自然着急,恨不能杀之后快。
昨日里已?经遭了一波刺杀,来的刺客并不多,用不上裴景琛和?成均出手,已?然尽数被?反杀。
这一波未成,下?一波应当就是京郊了。
秦姝意能想到的,裴景琛自然也有打算,兼之东宫里的亲卫俱是忠心耿耿,故而两个人都没有将这意料之中的刺杀放在心上,
水路顺风,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京城,众人下?船骑马,不过半刻钟,周边的林子就发出了异响。
来者与之前?的刺客别无二致,想必是临安的人也等不及了,派来的杀手竟是之前?的好几倍,刀刀俱是冲人性命。
秦姝意早退到了不起眼的林中,好在她身形娇小,刀剑相交,刺客和?侍卫扭打在一起,无人注意到她所在的角落。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只冷眼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忽而一个刺客被?踹翻在地,整个人倒向她所在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迅速爬起踉踉跄跄往这边跑来。
与人近身搏斗,她的短刀并不占上风,况且不难看出,对面的刺客也是个身上颇有些功夫的练家子,秦姝意额上渐渐流下?汗珠,应对的十分吃力。
眼前?蓦然银光一闪,见她抵挡,刺客神色更加狰狞,手上的力道用了十分,左膝微曲,就要向着姑娘踢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后投下?一道阴影,随即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只余插入后心的一把刀。
秦姝意的眼前?露出青年熟悉的面容,缓缓站直身子。她并没有说话,心里却清楚,待回府后还是不能生疏刀法?,如今遇上个难对付点的,几乎命丧于?此,实在是危险。
裴景琛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一圈,没有见到伤口,这才?放心。
不过片刻,身后的战场已?然恢复了平静,地上倒了一大片尸体,还躺着好几个东宫的亲卫。
秦姝意看着眼前?的情?景,轻叹道:“接下?来怎么办?回京之后若是陛下?问?起……”
她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身旁人压抑的闷哼。转头去?看时,刀尖已?然插到了青年的右肩处,流出汩汩的鲜血,血珠浸透了他的衣袍。
裴景琛道:“这就是交代。”
第75章
零散的血珠滴在地?上,四周静寂无声,秦姝意却只觉得刺眼,千言万语被?堵塞在喉咙口。
良久,她掏出袖中的素帕,覆在伤口之上,一面打结,一面低声问?:“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裴景琛目光落在她翻动的洁白手腕上,兀自笑了出来,“你明?白的,这是最有力?的佐证。”
身居高位者,哪个没有四面八方的消息网?更罔论是高宗这样稳居皇位三十载的帝王,扬州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就?传到了京城。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在臣属如日中天之时?高枕无忧,如今的裴家更是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高宗至今仍对国公府沉着一口气,其一是因为裴皇后挡的那一刀,生死?之际最见人心?。
至于其二,也是因为恒国公及其子从未居功自傲。恒国公镇守边关,除去年关鲜少回京,裴景琛虽出自簪缨世家,却自小就?明?白收敛锋芒的道理。
但是这次他行事确实不同往日,雷霆手段初显,难保高宗不会猜忌。
自上次的信送来之后距今已经快一个月了,没有雍州的消息,秦姝意就?在他身边,却被?人下药。
裴景琛恨极,只想速速了结。
虽则秦姝意及时?拦下,留住了周永的一条性命;然而?动用私刑这件事也是板上钉钉,兼之那晚对那群盐商官署的恐吓。
倘若真的有人拿这些事做筏子,于他们而?言不利。
回京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仗,思来想去,他自己挨一刀是最有说服力?的法子。
御令在身的巡盐使?如今既然身上挂了彩,无论是皇帝,还是那群别有用心?的人,都说不出什?么指摘的话。
青年抬眸,“放心?,伤口不深。”
秦姝意蹙眉,看向那道伤口,却实在说不上高兴。
他的顾虑,他能想到的艰辛,她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再艰难,她也不想让裴景琛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他不该这样。
“先去叶伯那里包扎一下吧。”她轻声提议。
裴景琛颇有几分?心?虚,自是对她百依百顺。
回到马车里,放下车帘,秦姝意却觉得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合上双目,眼前浮现出来的是他滴血的右臂。
她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青年掩在阴影下的一张脸,车厢内略有些灰暗,瞧不清他的神?色,但秦姝意却能清晰地?勾勒出他的眉眼鼻唇。
车轱辘轧过平缓的地?面,一路无恙。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隐隐传来热闹的人声,守门的士兵并未掀帘,只是看了一眼随行侍卫递上的玉牌,自是恭恭敬敬地?放行。
车外的声音愈发热闹,车轮滚过青石砖面。
秦姝意心?中了然,这是进内城了,掀帘一看,果如所料,只是走了半旬,却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坐在一边的青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愣愣地?出神?,像一尊已然石化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