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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1 / 2)

他惊愕地看封暄,旋即死咬住唇,一双眼里火气蹭蹭地涨。

封暄一步一步朝他走,山岳一样的气势裹挟熔岩的炽烈,宛如实质,重力夹着焚烧感,从黑武的脊骨一路往下碾,黑武攥紧了两只拳头,甚至能感觉到背上开始发麻,冷汗贴着头皮渗出来,短短几步路,就让他后心汗湿一片。

轻狂的少年怒视着高位者,狼狈恐惧也无法使他后退。

勇气可嘉。

但勇气在绝对压制力跟前没有用,雄踞一方的年轻狮王见多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他单手就能撕碎对方。

封暄停住脚步,没有忘记句桑还在这里,堪称有礼地说:“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封暄比黑武要高,立在他跟前,遮挡了光亮,黑武就在他影子里,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于是把胸膛挺起来,但背上的汗不住地渗,胸口砰砰砰地急促跳动,胸膛一挺,气势还没撑出来,又露出了脖颈的要害。

封暄平淡地把目光下移,眼眸是纯粹的黑,一切潮涌都看不出来,只有寒意化作细小的铁丝线,一圈一圈地勒紧黑武的脖子。

黑武顿时就觉得呼吸不过来,那是一种被死卡住喉咙的窒息感,不要说开口,他已经被这煞气压得连喘气都难。

黑武被方方面面地压制了,他不愿意承认,尤其不愿意在司绒面前承认,他扛得难受,甚至感觉对方想要自己匍匐跪地,他越想硬扛,对方就越要把他摁得抬不起头。

司绒看不懂黑武,她认为就算阿悍尔没有姑娘了,黑武都会选择抱着马孤独终生,而绝对不会对她产生任何旖旎想法,这事儿就像夏振雷、冬雨雪一样笃定。

然而司绒看得懂封暄,封暄是真想杀人。

“稚山。”司绒当机立断喊人,硬生生逼停了封暄。

稚山在外边儿听得一清二楚,讲实话,稚山真不想进来,他就想看这个狂妄的刺儿头被收拾一次。

“扛走。”司绒指着黑武,利落地下命令。

“你敢!”黑武怒气冲冲,他被封暄几步路压得喘不上气,这对他来说是种耻辱。

稚山不但敢,还往他嘴里塞了块儿纱布,粗鲁地把他扛上了肩头。

句桑目睹全程,他可没有漏掉封暄手上那枚扳指,也没有漏掉司绒和封暄之间那股你来我往的暗流。

他想,他要跟阿勒好好算算账。

*

战鼓不会为军帐中的小插曲停下,它以哈赤大营为起点,向南北六线一路延伸出去,战报再逆着鼓点送回帐中。

九山和传讯兵进进出出,靠近帐帘的地毯被踩湿,显得一片狼藉,前后线的消息必须畅通,封暄正在对战术做出二次调整。

句桑日后要接替封暄坐镇中军,但部署不会做大的变动,他的用兵习惯和封暄天差地别,需要快速适应。

司绒没打过仗,所以听得很认真,封暄在话语间隙里察觉到,不知是句桑在这里的关系,还是她对军务感兴趣,总之在封暄说话时,司绒的眼神便会专注在他身上,那瞳孔里折出的光芒是静止的,柔和的,真是……乖得不得了。

封暄从未在司绒身上受过这种优待,她对他一向是又坏又勾人,更多的是把他当作亲密的对手。

乖又不愿意乖到底。

当他回视过去,司绒眼里的光芒就会流动起来,若无其事地转移到沙盘上,只留下一点儿淡淡的余味让他细品。

所以,九山把二轮部署的细微调整拟成军令向外传递时,天已经黑下来了。

中军帐里堆满军务呈报,三人换到封暄的帐子,挤着一张小桌简单地用饭。

“四营的城墙已经在修筑,此事还要多谢太子殿下。”

句桑看着太子把盛着肉糜粥、青蔬、汤药的托盘往司绒跟前搁,自然地把司绒的热奶、炙肉与烤饼移到自个儿跟前,“多谢”俩字咬得尤其意味深长。

“……”司绒想把托盘换回来,可那简直是欲盖弥彰,只好装作无事发生,裙摆微动,桌下的脚踹了一下封暄。

封暄端坐如常:“客气,公主许了北昭战船一个月的用油量。”

睁眼说瞎话,那换的是物资,修城墙这事儿,占便宜的只有封暄,北昭搭上了一万人,纯吃亏。

司绒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把这话题挪开:“算着日子,粮草明日就该到四营了。我的建议是,不论阿悍尔与北昭士兵,打追击战的一概换上干肉条和干奶团,配上你们的行军饼,回营还是照常由你们配给吃食,明日到的粮草也充入大营,统一配给。”

今年春夏雨水不丰,是属旱年。

司绒刚到北昭时,以此为由,和封暄私底下进行过一场兵粮兑换,这次从九彤旗运过来的粮草就是那时候换的,如果没有战事,这批粮食能够吃到明年冬天,暂时算不上缺粮。

而战时粮草和辎重消耗巨大,北昭的粮草要供往双线,唐羊关和哈赤草原都在消耗北昭粮库,连如今哈赤草原的重骑兵在营地里吃的都是北昭粮食。

封暄说这样方便配给,但司绒不能心安理得占便宜,思来想去想了这么一个法子,算是变相缓解北昭的供粮压力。

句桑点头,其实比这更早,他在赶到邦察旗时,就已经发现那里的士兵吃的都是北昭粮,泰达给的解释是北昭太子为了感谢那四十抬火油柜,而特意给出的谢礼,句桑在那时就察觉不对劲,那粮给得太多了,如今看来,真是处处有玄机。

“可以,”封暄心里有数,他拿手背碰了碰热气渐消的药碗,“吃饭。”

句桑愁,这到底是到哪一步了呢?

以及,他究竟是该敲打敲打这位太子殿下,还是该和善以待呢?

再想起黑武被扛走时的惨状。

更愁了。

*

句桑的愁绪没有维持多久,便带着稚山跟朱垓去了北二线。

司绒一肚子的话要报,也只能按下,封暄在中军帐,而她的帐子还没准备好,只能待在封暄的帐子里。

晚间雪停了,风还在呼啸,紫蓝色的穹顶疏疏点着几颗星,战鼓声遥远,像天外滚来的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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