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他走得慢、步子放得轻,脚下那人已经被他踢飞了出去。
他低头,看清对方的瞬间目光一凝。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倒在地上,双眼睁着,手里抓着半只粗面饼,抓着饼的那只手停在挣扎着往前伸的姿势。符阴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见了一个藏在林子里的小木屋。
他走进屋子里,看见一个同样熟悉的老妇,她躺在一团茅草上,双眼闭着,面容枯槁,早已没了生息……
十天前,他们明明还很有精神。
符阴埋了他们,没有停留地继续往前走。
***
“主帅,我军已连夜拿下靖城!”
驻扎在城外的大营里,副将接到信报,喜出望外地进入大帐中报喜。
坐在主位上的主帅年近三十,五官深刻目光锐利,听到捷报,饶是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也禁不住展露笑容。
见主帅高兴,左右两旁的将官齐齐赞颂起来,“果真是天佑王爷,天下共主,指日可待!”
听到众人恭维,主帅,也即是平襄王并没有沉浸在这种歌功颂德之中,他抬手一压,命人取出兵阵图,继续与将领们商讨如何打下下一座城池。
一直忙碌到深夜,平襄王脱下那身铠甲准备休息,目光触及衣袍上绣着的龙纹时,却不禁停下动作陷入回忆。
平襄王是皇帝的胞弟,当年为了帮助皇兄稳固位子,年仅十四岁的他便披甲上阵,用十年的征战换来了大楚威吓天下的名声与周边小国的臣服。
谁成想边疆彻底稳定后,皇帝便做出鸟尽弓藏的无耻勾当。
平襄王原本是真心实意帮他守着边疆,并没有任何逾越的心思,其他皇子享乐放纵的时候,他追着敌军主帅深入荒山,忍饥挨饿浑身是伤也从不抱怨。
正是因此,当这一腔真心遭到践踏时,他才愤怒至极。一心想要带兵造反夺了他的皇位,看看那位皇兄是如何后悔莫及。
但他深知自己师出无名,所以一直犹豫,未能下定决心。
谁能想到,竟然有真龙出现在他的封地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可能相信。那块被龙尾拍碎的石头甚至被他好好收藏在箱子里,去哪里都带着。
虽然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但平襄王一闭上眼,梦里还是会出现那条威严庞大的黑龙,这只存在于史书和传说中的奇迹让他相信,自己才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皇兄那种背信弃义之辈,不配做皇帝。
而一路以来势如破竹连战连胜的捷报更是肯定了他心里的猜想。
神龙降世的传闻加上素有战神之称的平襄王亲自举兵谋反,让许多城池的守军根本没有一战的信心,这才是捷报连连的根本。然而一心迷信的平襄王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是因为他有龙神庇佑,因为他才是天命之人。
他已经决定好,等到大事功成,他就亲自监督工匠雕刻龙神神像,要造一座与他当日所见一模一样的巨龙立在他的皇城之内!
定了定神,平襄王想起明日就要进军中原,决定早点休息。
正要吹灭蜡烛,身侧却多了一条不属于他的影子。
平襄王心神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而是假装尚未察觉,抬手轻轻拍了拍挂在一旁的盔甲,仿佛是在抹去上面沾染的灰尘,实则是借着身形的遮掩,悄然从盔甲下摸出一把匕首,而后猛然转身往前一刺!
匕首还未送到,“刺客”两个字也还会喊出,平襄王却一下僵在了原地。
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既不是黑衣蒙面的刺客,也不是面目狰狞的奸细,而是一个仿佛不该存在于凡间的美貌少女。
她怀里抱着一只兔子,肌肤欺霜赛雪,发丝浓黑如墨,无论是眼神还是姿容,都不该为凡人所有,就像是月宫中的仙娥落入了人间。
平襄王眼神恍惚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虽仍持着匕首不放,却远没有之前那般警惕了。
“你是谁?如何入我营帐?”
他看了眼营帐外,两名守兵的影子还投在门口,兵士巡逻的动静还能隐隐听见,他的大营分明好好的,她是怎么进来的?
“你是主帅吗?”
少女开口了,声音软糯动听,令他心头微微一动。
平襄王颔首:“不错。”
少女闻言双眼微微一亮,这一刹那昏暗的营帐都仿佛亮堂了几分。
“那你能不要再打仗吗?你能收兵回去吗?”
平襄王有些愕然,随即冷下了面色,“原来你是我那皇兄派来的说客。”
“说客?”少女摇头,“我不是谁派来的。”
平襄王见她模样一派天真,却不敢有半分看轻,毕竟一个能悄无声息潜入他营帐之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说不准他一个疏忽,就会被取走性命。
“你到底是谁?”
少女抚摸着怀里白兔,“白珑,我是白珑。”
白珑?平襄王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不应当啊!如此绝色,为何从没有半分声名传出?她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平襄王一边戒备一边思量,就听那少女理所当然道:“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轮到你回答了。”
平襄王:“什么?”
白珑:“你愿意收兵,不再打仗吗?”
平襄王回过神,冷言道:“绝无可能。”
白珑很讲道理,并没有因为对方是个掌控了很多小人物命运的大人物就让着他,“那你要怎样才肯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