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歌闻声躲避,脚下步伐疾变,那射入亭内的?数道寒芒却皆直追她要害而去,她拧身腾转间,那公主已然趁机逃出她掌控之中,连接几个纵跃后,人已迎风立于亭外,素白衣裳翩飞,似神女临凡。
那公主一双美眸朝着亭内霍长歌诡异莞尔一弯,转身“噗通”投入湖中,似一尾游鱼般沉进水下,迅疾隐了行踪,只余水波轻轻荡在莲叶之下。
霍长歌:“……?!!”
霍长歌见状便要下水去追,庭外廊下数名弓箭手一同“铿”声张弓,箭尖自三面而来,闪着寒芒交织成一张密不漏风的?网,将她困在亭中方寸之间不住腾转。
她身法虽鬼魅灵巧,眼下却手无寸刃无法抽身其中继续追击。
片刻后,箭囊射空,那些弓手见霍长歌于左右夹击之中竟仍毫发无损,面面相觑一瞬,方才迅速沿了长廊撤回,四散奔逃。
那凉亭水榭之中,箭矢散落遍地,寒光闪烁,酒水混着菜肴到处一片狼藉,霍长歌眼神明明灭灭,两手不由握拳,胸膛上下起伏,眯眸侧凝那平静湖面,一时间怒火中烧,愤懑难平。
她原地缓过片刻气息,正?欲拂袖离开这是非之地,陡然发觉四下里骤起的?狂风中隐约送来一阵焦枯烧灼的?气息。
她诧异抬眸远眺,便见自那桥后隐于林荫深处的?宅院中明显腾起浓重黑烟,浓烟翻滚遮天蔽日,竟似——
宅中起火了一般?!
霍长歌愕然一息,恍然大悟,那前朝公主适才举动竟是弃宅而逃,怕是已要动身率众南下,与连凤举讨还公道了!
黑烟在天边翻滚扭动,似一条巨蟒直上云间,便是前朝这藏身之处隐于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此?番恐也要暴露。
霍长歌怔怔望着远处浓烟之中隐约透出的?火光,竟甚为惊诧,那赫氏公主便是前世?与她小年夜里合谋行刺连凤举之时,也并?未做出如此?破釜沉舟举动,连珣到底与她许诺布出了怎样的?局,方才能得?她这般孤注一掷?
霍长歌蹙眉沉吟片刻,转身自亭间亦“噗通”跃入湖中,只她水性了了,湖下又?难辨方位,强行睁眸拖着一身浅碧青衣游曳于水下探查半晌,直待气竭,仍未寻到那湖底潜藏的?暗道。
霍长歌无奈复又?拖着湿衣游上长桥,撕下一片袍角半覆了面,掩住口鼻,过了那道长桥便往后厢迅疾飘身过去,娇小身影霎时为桥头?浓烟所吞噬。
行军之人尤擅识途,霍长歌虽记得?来路,亦已摸透这府中格局,自觉耗些光景必能脱身出去,只后厢火势已起得?颇大,烟火熏燎之中,气温骤升,她双目逐渐赤痛,外露肌肤火-辣辣疼得?焦躁,连累脚步也略谨慎缓慢。
霍长歌一身滴水湿衣未经穿过回廊便已干透,一头?垂顺长发也滚烫至明显卷曲,身侧火舌“哔啵”声中舔着墙壁迅速攀爬,窗扇歪歪斜斜半垂火焰之中,周遭热浪席卷,一浪高过一浪,隐约送来胡麻油的?气息。
霍长歌胸口逐渐憋闷,头?也晕涨,屏息凝神之下,越发强大了精神加快步伐。
身后不住有“哐当”声响传来,显是有廊柱崩断坠落,她临下回廊之际,下意识转身回望,便见大半个后厢已陷落于滔天火海之中,就要不复存在了——
如那曾经辉煌强盛的?前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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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巳时,云层厚重,狂风四起,天地间一片昏暗,恐随时要有山雨。
庆阳郡外的?官道上,十余骑人马似是疾驰了许久,身下马匹喘着粗气,“哒哒”脚步声响渐缓渐重。
“公子,再往前一里路,便该有驿站了!”队伍之中突然有人高声道,“马累了,跑不动了,咱们得?歇一会儿!”
又?行过一里,果然便见“驿”字旌旗扬在风里翻滚。
高声那人率先下马,前去驿馆安排食宿,随后便有一少年公子与队中其余众人一同跳下马背,先行牵马去了后院马厩,方才回转前门。
那公子原着一身藏青短褐,肩背处护有皮甲,长发以木簪简单挽于脑后,身无半分佩饰,背负长弓、箭囊,手上拎一粗布包袱,似是率众山间打?猎的?游侠公子。
他一双凤眸生得?平和漂亮,左眼之下原还有一颗红色小痣,却是——舍了华服,乔装打?扮的?谢昭宁。
出了右扶风,入到凉州地界,处处可见破败,驿站也甚为寒酸,堂内桌椅板凳虽没几个囫囵顺眼的?,地上也坑坑洼洼,谢昭宁一众人马进去时,内里却有不少男人挤在一张桌前高谈论阔。
角落还有人影一闪,似探出头?迅速窥了他们一眼,再一晃,便又?没影了。
好快的?身法,谢昭宁不由蹙眉,他甚至连那人模样都未看清。
这一路探马也着实太多?了些。
“我听我那凉州军中当值的?老表说,山戎族内前些日子内乱,老山戎王重病,太子反被庶出妹子夺了权——”谢昭宁身前那桌正?有一农户打?扮的?汉子与邻座就着小碟儿中的?花生唠着嗑,浓眉故弄玄虚挤在一处,压低了嗓音道,“——那庶出公主厉害着呢,没准还真能赢!”
“真的?假的??”邻座闻言嗤笑一声,只不信,“你老表怕不是在诓你?这年头?,还有女子专政弄权的??”
“就是就是,女人嘛,安安生生找个男人嫁了,老老实实生个儿子,哪儿来那么些个花花肠子?”那人身后随即有人高声附和,“牝鸡司晨,我没念过书的?都明白这个理?儿!”
“呸,你们见过几个女人?拿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婆娘跟人家公主比呢?肤浅!”那吃花生的?汉子被接连驳了颜面,颇为不豫,“我老表可是凉州军七品校尉!他骗我这事儿干嘛?”
“……”
谢昭宁正?与那驿站管事的?手中要了二楼一间厢房的?钥匙,闻言略一蹙眉,便神色如常与其余众人交代一声,兀自拎着手中包袱踩着“吱呀呀”的?楼梯上楼休整去了。
他入了房门随即连声闷咳,咳得?脸颊微见红晕,显然内伤还未痊愈,一路颠簸之下,隐隐便要发作。
他浅走几步,顺手将包袱放在桌上,还未落座,倏得?又?闻见几声敲击窗棂的?轻响裹在窗外狂风席卷草木的?嘈杂声中。
他狐疑起身,谨慎推开窗扇,便见屋外正?有一素纱蒙面的?白衣少女伏在窗下,抬着一双颇为眼熟的?圆溜溜的?黑眸略有焦急地看着他,嗓音清脆得?直直报了家门道:“属下松雪有要事禀报,见过三殿下。”
谢昭宁:“……?!!”
谢昭宁些微一怔,随即认出她眉眼与声音,原在中都顶着素采名头?与自己互通消息的?便是她。
“姑娘快请进。”谢昭宁侧身让开窗前位置,松雪便顺着半开的?窗缝似片落叶般灵巧得?飘了进来,身法诡谲,与霍长歌如出一辙。
“姑娘跟了这一路未曾现?身,如今前来——”谢昭宁忙与她急声问道,“可是已有长歌下落?她出事了么?”
谢昭宁出了中都城门,便察觉身后坠了个人,只那人身影飘忽不定,颇似霍长歌夜里来去时所用身法,他便也不甚在意了,晓得?此?事定是他那位高瞻远瞩又?思虑周全的?恋人所为,料到依他性子绝不会袖手旁观,必会自请随她出京,便将局已布到了他身边。
“……是,小姐离京那日,中都西城门外便有青字旗人马一路相随,直入庆阳郡,现?下已能确定小姐位置所在——珙城南城门外的?山坡上,原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便是那前朝老巢的?入口,只那山间亦是遍布前朝暗桩,唯恐打?草惊蛇,青字旗不敢深入,只在外围巡守。”松雪入了屋内,便只靠墙站着,也不往里走,闻言与谢昭宁仔细回禀道,“五日前与前日辰时,姚家那位随军少爷皆亲自往来于山神庙。”
“可在此?之前,青字旗却未曾见着前朝派人往姚府过去;而在此?之后,前夜亥时至今晨卯时,自那山神庙中陆续撤出约七百余人,行山路往庆阳各县散去,只不见小姐踪迹……”
“姑娘是说,”谢昭宁闻松雪先前所言,适才松了口气,他有伤在身路上只行不快,生怕耽误了时辰帮衬不及霍长歌,一口气还未泄完,又?陡然让松雪说得?滞住,一时气息不畅竟又?闷咳起来,不由惊诧又?惶然,“非是长歌说动他两方结盟,而是前朝赫氏与姚家已暗通款曲在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