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地问:“这可是老师友人所赠?”
快告诉她,是她多心了!
宋兰亭面带笑意,指尖点在那张地契上:“自然不是。”
祝凌:“……”
她脸上露出一点生无可恋。
淦!她现在换个身份跑路还来得及吗?
祝凌道:“宋氏子弟中,未曾听闻老师名讳。”
宋兰亭也道:“燕国寒门学子中,未曾听闻乌子虚才名。”
“燕国朝堂取士,以‘身、言、书、判’为准。排在第一位的便是‘身’,要求士子仪表堂堂,体貌丰伟,我却是容貌有损,面带瑕疵。”祝凌微微偏过头,让宋兰亭看到她右边眉尾到太阳穴的红色胎记,“因容貌之故不能一展抱负,我自是心生自卑,故而没于山野,寂寂无名。”
宋兰亭笑着看祝凌一本正经地瞎扯。
“你若是因容貌之故而心生苦楚,我可书信一封荐你入朝,有才干的人,即使容貌有损,亦可宽宥。”宋兰亭唇边仍带着温润的笑意,在祝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磨墨提笔,似要给她当场写一封举荐信,“不仅我,今日争魁比试上的名师大儒们,想必也不会推拒。”
他想了想,面带笑意补充道:“虽说有我举荐,但你也得从微末小官做起,每日卯正上值,申正散值,每月一休沐,逢惊蛰谷雨等重要时节,须得忙碌到亥时或子时。若上官有召,须应召而去,每日若是迟了,轻则罚俸,重则廷杖。”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每天六点上班,四点下班,每月放一天假,农忙季节可能要加班,加班时间从九点到凌晨一点不等。上司喊你要随叫随到,迟到了轻则罚工资,重则打板子。
系统震惊:【好家伙!比现代996、007还狠!】
宋兰亭说完后,提笔看向她:“子虚意下如何?”
祝.咸鱼.凌当场拒绝:“多谢老师美意,只是我如今才学尚浅,若贸然入朝,恐力有不逮。”
她吃饱了撑的才去燕国朝堂上班!
“是吗?”宋兰亭眉眼都是笑意,他很假地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我的弟子已是迫不及待想要为国效力了。”
祝凌:“……”
她刚认的老师,怕是一颗芝麻汤圆吧,切开全是黑的。
被这样一调侃,倒是让祝凌想起了她得到的消息中顺带一提的东西:“十八年前,宋氏麒麟子宋燃犀因病亡故。”
她顿了顿:“这一桩宋氏旧事,老师可有所耳闻?”
活着的宋氏子弟中确实没有与宋兰亭对得上号的人物,但……若是死去的人呢?
宋兰亭执笔的手停滞了一瞬,他答非所问:“明察事物,洞察奸邪谓之燃犀,犀角燃尽,明光自灭。”
“十八年前的旧闻,何必挂心?”
“我曾读过一些荒唐怪诞的志异———”祝凌道,“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一人已逝世数年,却在某一日突然出现,邻里见其容色如常,与当年并无二致,大惊,问其故。人道:‘因有心愿未了,故而逆转生死,死而复生。’”
“老师———”祝凌盯着宋兰亭的眼睛,“您说这志怪之事,几分真?几分假?”
“既是志异,那必然是虚幻荒诞的故事。”宋兰亭道,“死而复生之事,扰乱阴阳,怎么可能发生?”
【你们到底是在暗喻什么啊?】系统总觉得他们俩话里有话,【什么生生死死的,掌院到底是不是宋燃犀?】
“他刚刚不是答了吗?”祝凌回复系统,“他是也不是。”
“犀角燃尽,明光自灭”便是在说宋氏的宋燃犀已经死了。
说那志异之中,死而复生之事扰乱阴阳,便是在说他不会再恢复宋燃犀的身份了。
宋燃犀已死,活着的自然是宋兰亭。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祝凌便不再继续揪着不放了。
新收的小徒弟也太敏锐了。
宋兰亭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干脆地放了笔:
“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说清楚了,那现在,该我问你了。”
“乌子虚?子虚乌有?”
“什么子虚乌有?”祝凌面色镇静,笑道,“家父生前素爱崔宗之的诗,我的名字出处自然也与他有关,取的是诗句‘双眸光照人,词赋凌子虚’中的‘子虚’二字。”
“是吗?”宋兰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令尊还真是煞费苦心,乌姓搭配子虚的名,倒有些狂士的意味。”
祝凌:“……”
她的老师好难缠啊!
祝凌果断告饶:“乌子虚于我,如宋兰亭之于宋燃犀。”
乌子虚这个名字对我的意义,就像宋燃犀对宋兰亭这个名字的意义一样。我们师徒两个都是假名,反正现在这个身份最重要,过去的都是浮云,所以就不要刨根究底了!
简而言之,老师求放过!
宋兰亭听懂了,他笑了笑,不作声了。
祝凌垮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问:“王夫子和郑夫子,都是世家女郎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的老师洞若观火,还喜欢逗弄弟子,有问题不如直接问,省得拐弯抹角还差点惨遭扒马。
她说这话并非毫无根据,据她今日所见,阿英头上的金铃,衣衫的材质,绝非一般夫子的薪俸与束脩担负的起的,郑夫子服饰虽朴素,但都是寸布寸金的料子,而王夫子……登山日那身百蝶嬉游图,今日那件绣满了银杏的衣裳,都是繁复华丽,耗费弥多,若非有底蕴,亦是供不起。再加上两人的仪态,还有那扎眼的姓氏,容不得她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