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这场因为阴差阳错的意外而仓促的联合,最后竟然真的声势壮大起来,从楚国新政难以触及的偏僻村子开始,一点点蚕食了数座城池。
“跟着神子有肉吃,跟着神子有衣穿,屋子不破不漏雨,地里年年都丰收!”
这简单直白的口号,随着城池的陷落而流传,联合起来的“信徒”每攻破一个地方,便将得到的粮食和财富分给每一个参与的人,明明只是举着锄头竹竿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的百姓,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连下三城,并直直地向楚国腹地逼近。
朝堂混乱,粮食绝收,官吏威逼,豪强欺压,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使楚国各地都生出了流民。吃饱穿暖,有粮有地的口号在乱世中对他们有致命的吸引力。
渐渐地,这个队伍吸纳的流民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神子求雨的故事与口号一起,传遍了被攻陷城池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坚信着,只要让神子来领导他们,他们就能过上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自此,流民四起,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第322章以工代赈
◎作为每个分类里的杰出人才,他们绝不低头认输!◎
“最近从楚国涌过来的流民是越来越多了……”一个士卒拿着个长柄木勺在稀薄的粥桶里搅了搅,舀上来一勺子稀粥盛到碗里,他抬头看了看那乌泱泱的、几乎看不到头的队伍,愁眉紧锁,“郡守大人说要开仓救济,这一袋袋粮食倒下去,就像倒在无底洞里似的。”
“我们只是做事儿的,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旁边和他搭话的人同样守着一大桶粥,他的前面也排着一群灰头土脸,瘦得皮包骨头的流民,这些流民状况好些的还能随身带个破碗或者就地取材用木头做一个,但更多的人只是伸着一双脏兮兮的手,让他们将滚烫的粥倒在手里,被烫得呲牙咧嘴也不肯松开。有的人捧着那捧烫人的粥甚至不敢往旁边走,既怕被人抢了,又怕被人恶意撞翻,只站在他们周围狼吞虎咽,看着又可怜又心酸。
“听说楚国现在乱得很,到处都是起义,朝廷怎么派兵都压不下来。”打头的那个士卒又接给人舀了好几勺粥,没多久桶里就见了底,他用长柄勺子在桶内刮了刮,又凑出大半勺给了排在前面的流民,随后回过头,扯着嗓子大喊,“老李头再提一桶过来!我这边没粥了!”
“老李头!!”他的声音粗狂得要命,周围还没喝上粥的流民眼巴巴地盯着他,竟然让他有一瞬生出了不寒而栗的错觉。
他又接连喊了好几声,后面临时围起来的简陋营帐里出来两个人,一起抬着个大木桶,木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此时才二月末,天气仍是很冷得很,但这些熬粥的人却都穿着件单衣,衣服汗得湿透。
“来了来了!”右边抬着桶的人不耐烦地吼道,“你当是米下锅了立马就能变成粥吗!”
他们俩合力将木桶抬到士卒旁边,将那个空了的取走,被称为老李头的人在走前拍了拍士卒的肩膀,低声道:“慢点分,少分点。”
他们新抬上来的粥更稀了,最开始救济流民时的粥还能稠得立筷不倒,后面便一日比一日稀薄,而新抬上来的这桶,熬开的碎米已是清晰得粒粒分明。
用木勺将粥舀到人手里,那掺杂了野菜的粥稀薄得就像水,能顺着指缝流出来。
流民中果然有人生了不满,乌压压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藏在其中喊———
“这粥一天比一天稀,你们是存心要饿死我们不成!”
“最开始来时的粥稠得和饭一样,野菜也少,现在就像是水,你们拿这些糊弄谁呢!”
喊话的人极其聪明,他藏在人群中,皮包骨头、脏兮兮臭烘烘的流民们挤在一块,也分不清是谁喊的。
“为什么不给我们像一开始那样吃?是不是你们贪了我们的口粮?”
“你们不怕遭报应吗?那是我们活命的粮食啊!”
“说得什么屁话!藏头露尾的东西,有本事出来!”拿着长柄木勺的士卒气得脸通红,“我们好心救你们,你们还挑三拣四上了!”
安庐郡不过是与楚国靠得近的一座城,骤然接受这么多流民,本就算不得富裕的郡县在救济了一段时间后便捉襟见肘,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放弃,没想到却引出了这样颠倒黑白的指责!
“早知道你们楚国人是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们就不浪费这么多粮食救你们了!”他说着说着更气了,“有本事就不喝我们卫国的粥啊,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什么晦气玩意儿!”
被他目光扫视到的流民都畏畏缩缩地低下头,而离他远的、藏在更多流民身后的声音却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
“你们就是被我们说中了才心虚!才恼羞成怒!”
“你们要救我们就得救到底,不然就是在害人!”
他们的言语技巧极有煽动力,不少每天吃的越来越少,饿的眼睛发绿的流民都受到了煽动,于是情况慢慢向极不好的方向发展———流民中产生了哗变。
勉强维持起来的秩序倾刻间被打乱,有的流民扑上来抢夺士卒手里的木勺,有的人伸着脏兮兮的手就往滚烫的粥桶里捞,有的人推搡着他们,抢他们身上值钱的物件,有人则趁着这混乱的场景,想要偷偷溜到他们身后的城池里去……一片乱象之下,负责施粥的百夫长当机立断,抽刀砍了几个闹得最凶的流民,在鲜血的威慑下,这场小范围的骚乱没有进一步扩大,流民们在鲜血下立刻老实起来,又恢复成了那种畏畏缩缩的样子。
没人再敢轻视他们了。
之前还算得上祥和的氛围倾刻间变得剑拔弩张,卫国的士卒们抽出刀对向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摆明了一副防备的态度。
抬上来的几桶粥早已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推倒在地,稀粥流了一地又被人踩踏,已经在地上成了看着有些恶心的泥泞。
“我们不闹事了,求求你们给我们点吃的吧……”
从众的恶意没来得及被放大,就又被包裹回了懦弱卑微的皮里,之前还闹得凶,满脸横色的流民,又开始极不要脸且理直气壮地请求。
“我们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你们不能不管我们啊!”
卫国这只百人小队脸上的表情极不好看,简直像生吞了几只苍蝇一样难受。
“因为你们闹事,粥桶全都推翻打坏了,今日自然没有粥了!”百夫长看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场景,眉皱得越来越深,“至于之后要怎么施粥,待我请示过大人后再做定夺!”
他说完后又对着身边的亲随吩咐:“你们在这里守着,若还有人闹事,格杀勿论!”
他勉强安排好城外这混乱的场景,便匆匆去了郡守府,郡守府里的人这几日已经熟悉了这位百夫长,见他来后便直接将他放了进去,他穿过因为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杂乱的小花园,见到了安庐郡的新郡守———凭心而论,这位新郡守生得一幅和善的容貌,人也如同他的相貌一般好说话,没什么架势。
据说这位从国都广乐而来的新郡守是朝廷特意派来的,就是为了让这位大人在对待远道而来的流民时能够用怀柔政策,来引导他们在为卫国定居,通过教化让他们成为卫国的子民。
安排自然是好的,但坏就坏在这位大人的心肠……实在太过软绵了些。
安庐郡自身本就不富裕,虽说新郡守上任时也带来了一批粮草,但数量不多,根本就填不上这如无底洞一般的花销,他们安庐郡如果继续养着这些流民,别说供给吃食了,就连他们安庐郡自己的百姓,怕是也会陷入饥一顿饱一顿的困窘之中。
在这样两难的局面里,他们这位郡守非但没有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法阻止情况继续恶化,反而天天召集人坐在一块儿辩论什么政策目前最有效,然后继续养着这些吃白食的流民,让安庐郡的粮仓一天天看着见底。
百夫长脑海里转过许多思绪,但面上不显,只是拱手一拜,将今日发生的情况飞快讲述了一遍,期间他稍稍夸大了几分———如果不让这位性子和善的郡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怕是会拖出更可怕的后果来。
等他讲完后,这位生得面善的郡守长长地叹了口气:“流民越来越多,我也是急得睡不着,但要是不管又有伤天和,毕竟都是一条条命啊,怎么能坐视他们死在面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