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钱德勒悲伤的同时,奥尔也想骂人:“让没有黑衣和蓝衣的人躲在家里别出来!至少别出鱼尾区,告诉里瓦斯,我们的所有餐饮店铺全部关门。”
这一系列的禁止,是断绝了无数人的生计。一个多月的时间,这长得过分了,绝大多数平民的积攒,只能维持他们几天的用度。
可目前绝对是没办法去劝这位刚刚经历了老来丧子之痛的国王的,只能再等几天了。可是让奥尔没想到的是,这天下午,禁卫军又来了:“感谢莫萨娜王妃吧,在她的劝说下,餐厅和小吃摊可以继续营业,也可以进行鲜花买卖,但依旧禁止饮酒、聚会和大声喧哗。至于没有黑色和蓝色衣服的人,至少在胳膊上扎一条黑色的带子。”
老熟人艾尔迪宣布完这一切后,就不断给奥尔打着眼色。
“呃……国王万岁!国王……莫萨娜王妃万岁!”奥尔刚刚欢呼,就发现艾尔迪还在使眼色,还好他接上了。
艾尔迪走了,奥尔疑惑了一阵儿。这是……要把莫萨娜抬上去?在博览会召开之后,国王就突然疏远了莫萨娜,莫萨娜本人也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快速收敛。之前她明明争得了博览会的更大权力,可在博览会结束后,她彻底销声匿迹了。把所有博览会的管理权,都交给了奥尔。
——博览会的展馆空了,但是博览会广场已经彻底成为了整个诺顿最有名的游乐设施。当然,现在博览会广场也要停业了。
这是诺顿上层的政治角逐,奥尔摇了摇头,和他无关。
奥尔再次开忙,餐厅可以重新开门了,但是招牌都用黑布盖起来,毕竟蒙代尔旗下的餐饮招牌,颜色都很明亮欢快。
盲盒与抽奖活动也全部暂停,三月之前,甜点店只卖普通面包,以及咖啡与香草口味的糕点。
给服装厂下黑衣服的订单,虽然店员们应该多少也有一两条蓝色的长裙,毕竟穷人家蓝黑两色的衣服最多,但工作服,还是统一配备为好。小吃摊也把颜色鲜艳的调料都收起来,卤汤最近加点黑碳粉进去染色,让颜色深点,以防有人拿棕褐色的卤料找麻烦。
居民们把太过鲜艳的窗帘收了起来,有些人家没有蓝色黑色的布料,只能把裙子或外套挂在窗户上,或者直接把木窗关上。
还有几家房子的屋顶是砖红色的,居委会和警局紧急组织人手给屋顶刷油漆,因为黑油漆不够,所以只能暂时铺上稻草遮挡。
忙完这一切,奥尔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扎狼毛的毛毡时,忍不住开始思索:国王……不像是悲痛之下被劝说,反而更像是故意让莫萨娜施恩。在威廉去世后,最短的时间内,让莫萨娜获得更高的名声。她连儿子的死亡,也计算得这么清楚吗?
时间稍微后退,退到莫萨娜也刚刚得到钱德勒死讯的那一刻。
莫萨娜当时正和孩子们一块儿看地图,她跪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西大陆的地图摆在他们的面前,另外一边是一个缩小的沙盘。
这些孩子们,原来调皮又骄傲,但莫萨娜也无所谓,她过去也多是将他们交给保姆和家庭教师,只在需要的时候,她会将他们带出来,展示给其他贵族。
可是在他们离开了一年多后,尤其是在国王特意疏远莫萨娜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母子和母女之间的感情,却变得亲密了很多。她也没想到,孩子们竟然对国际局势如此地感兴趣,并且,总能说出一些让人惊叹的话。
“我或许该把孤儿院的老师给你们雇来,她们比你们之前的老师有用得多。”
“别想了,妈妈。她们不会来的,你只能给她们钱,但那儿,是她们的家。”她的长子,理查德,直接拒绝了。
“别打扰她们的安宁了,妈妈。”女儿贝切尔则十分拒绝,“您让我们以后怎么有脸面再去看他们呢?”
只有小儿子路易一开始有点期待,但在哥哥姐姐的发言之后,他也只能摇头了:“别,妈妈。我们只有三个,孤儿院却有很多孩子,他们比我们更需要他们。”
他们简直是三个小天使,莫萨娜思索着:“或许,以后每周你们都能去一天。”
她并不因为孩子们对孤儿院的过分好感而愤怒,这些影响,都是好的,与下层阶级的接近没让他们的眼界变得狭窄,举止变得粗鲁,正相反,他们比同龄的贵族少爷和小姐眼界更宽。既然这样,就没必要让孩子们和孤儿院的联系彻底断绝。
“妈妈!您太好了!”正当莫萨娜愉快地接受来自孩子们的感谢的抱抱时,突然管家失礼地撞开了大门,那巨大的声响吓了四人一跳,但是从表情看,做下这件事的管家,比他们还要更加惊恐:“殿、殿下……殿下去世了……”
“什么?!您喝酒了吗?”莫萨娜以为一向得体的管家喝醉了,正在撒酒疯。但紧接着,禁卫军来了,他们身上戴着黑纱,一脸沉痛地向莫萨娜宣布一个悲哀的消息。
这简直……难以置信!
莫萨娜来不及换衣服,穿着居家的墨绿色长裙,没化妆,没戴假发,随随便便围上一条披肩,就精神恍惚地带着同样衣着随便的孩子们坐上了马车。
“等、等等,叫上斯特罗斯亲王。”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命令着,然后马车就向王宫出发了。
斯特罗斯亲王——奥尔起了个外号叫松针亲王,那个自以为是地抢了玛德琳皇后艺术馆,并且被血族联合部队利用了个彻底的家伙。他在那之后,一直被软禁在钱德勒的家中。现在他已经不是松针,而是个气球了。毕竟足不出户,除了吃就是喝,不长胖是不可能的。
莫萨娜坐在马车上根本安不下心来,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旁边突然传来巨大的车轮声,还有狂笑声。她朝外看去,竟然看见斯特罗斯把脑袋伸出车窗,一脸通红地大笑着。他也看见了她,那笑容顿时越发得意了。
“母亲……”小儿子路易害怕地凑了过来。
莫萨娜反而安下了心来:“别担心,那只是个蠢货。”
因为长期的软禁,斯特罗斯不但吃胖了,还染上了酒瘾,负责管家的莫萨娜并没有限制他的饮酒,喝死总比病死更好听些。在得知哥哥的死讯前,斯特罗斯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他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终于理解了仆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后,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我是国王唯一的儿子!我是国王了!
其实在长子继承制的诺顿,斯特罗斯的继承权是第五,在贝切尔之后(女孩排位比男孩靠后)。
他甚至以此说服了钱德勒家的马车夫,其实说是威胁更恰当些:“如果你没有赶在莫萨娜之前到达王宫,当我成为国王后,我会将你全家都用石磨碾死!”
斯特罗斯亲王在进宫的时候被拦了一下,因为宫门口的禁卫军没认出这个浑身酒臭的肮脏胖子是谁。在他咆哮着嚷嚷,以及马车上车夫与仆人的指认后,他被放了进去。
斯特罗斯亲王一路奔跑着冲进王宫,他脸上无比纯粹的快乐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中间他还跑错了路,他以为悲伤的国王必定是在寝室里召见他的,或许……国王也病了呢?最好是病得要死的那种——他不知道,他已经将这些话嘀咕了出来。
仆人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可国王在大会见室里,其实并不善于运动的斯特罗斯亲王只能改了方向,唯一让他庆幸的是,莫萨娜和三个孩子还没来。
这里竟然站满了大贵族,他们都穿着肃穆的黑衣,斯特罗斯亲王一边笑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顺着红毯冲向王座。
“母亲!母亲!”他跌倒在了半路上,瞪大眼睛看着国王,“太悲伤了,威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着悲伤,眉、眼、唇所组合起来的面部表情,却充满了快乐。
在他来之前,坐在王座上的国王,一直将左臂的胳膊肘支在扶手上,将脸颊靠在手背上。她虽然皱着眉,但只要看见的人就会意识到,国王的表情不像是悲伤,更接近于心烦。但谁能真的探知到国王的内心呢?他们只要低下头,听从命令就够了。
“大卫·斯特罗斯·潘特坎普,已经确认他的精神出现了问题,他已经没有能力履行一个王室成员应该履行的责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这让我悲痛万分,但作为国王,我必须首先为了这个国家考虑。
你浑身的酒臭味,让我作呕。你已经是个废物了,大卫。
从现在开始,褫夺他的一切尊位与特权,允许他的妻子与他离婚,剥夺他对子女的抚养权。把他送去圣·伊丽莎白精神病院,他未来的一切住院费用,由王室承担。除非死亡,否则他不再属于王室。”
国王的动作表情都没有改变,她神色冷漠地宣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