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不曾回应爱慕、恨他送她前去和亲、恨他没能在那个夜晚带她出逃。
谢霁自己都恨自己,分明已经对她心动到难以自拔,可守着那份可怜的责任与道义,从不曾对她开口说出一句爱慕。
恨自己没能不顾一切娶她为妻,恨自己没能义无反顾带她出逃。才害得她早夭。
谢霁倒是希望李娇娇恨他,这至少说明他在她心中还占据着一个位置。总好过成为她口中只是叫得出名字的陌生人。
李娇娇沉默着没有说话,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心中爱恨交织,深感无力。
或许是真真切切地爱过,割舍起来便有几分艰难,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感情与理智相互拉扯没有一方占得了上风。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斗争,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李娇娇没有回答,只低下头去,默默擦干了眼泪。
谢霁知她心中有些松动,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从前的事是臣对不住你。”
“微臣心中也是有殿下的,只是不曾明说。”
“前世臣不曾娶妻生子,也日日悔不当初。时常想着若是早些告诉你,或者在那晚放下一切顾虑带着你走,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
“殿下说的江南的烟雨,漠北的风雪臣都去瞧过看过,想着若是你还在看到眼前的景色想必会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谢霁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了温柔的笑意,仿佛他亲眼见过了李娇娇在这些景色面前高兴得眉飞色舞的样子。
“臣私心里想着殿下喜欢这些地方,说不定会来瞧瞧,顺带着也看看臣。”
“可是臣那时候已经老了鬓发斑白眼角也有了皱纹,唯恐被殿下嫌弃。”
“后来才知道臣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殿下狠心,竟连入梦也不肯。”
“想来您是恨着我吧。”才不肯来瞧一瞧他,哪怕他受尽了折磨。
谢霁说到此处,眼眶已经红了。他现下才弱冠,本应意气风发的年纪,看着倒让人觉察出几分孤苦伶仃。意气不再。
李娇娇听后却只觉得讽刺,冷笑连连,这究竟算什么?
可笑的自以为是的深情?
“谢大人难不成在责怪本宫?”李娇娇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直视着谢霁,反问道。
“若说狠心,本宫怎及得上你。当初拒绝的人是你,你有什么立场来责怪本宫狠心。”
“别忘了,那时候本宫已经死了,死在了和亲的途上。”
“谢大人指望一个死人入梦是否太严苛了些?”
“你做的那些在本宫看来不过是你求得心安的手段罢了,骗骗自己也就算了,何必想着来哄我?”
人死如灯灭,他就是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作为“死人”的李娇娇早就感受不到了。若非是上天垂怜让她重新活过,她早就无知无觉地躺在棺木里,也不知道被埋在何处。
在她看来谢霁的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她更不会被这只言片语打动,只会坚定她放下他的决心。
谢霁想要解释,李娇娇却打断了他,一字一顿地问道:“谢霁,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当真是爱慕本宫,还是因为对本宫愧疚?”
“自然是爱慕,臣从未怀疑过这点。”
“臣对殿下绝非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想要弥补,不,不是,愧疚也是有的,但臣的的确确是心悦殿下的。”
“臣不知该如何表达,但殿下在臣心中与别的女子不一样,想必这是爱慕吧。”
谢霁有些慌乱,他第一次被人诘问住,不知道该如何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只能刻意强调这一点。
能言善辩曾在朝堂之上驳斥百官无言以对的谢大人竟也第一次感到词不达意。
“殿下是天底下对臣最好的人。殿下曾让臣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
“臣或许早就对殿下动心了。”
谢霁垂下眼眸,眼底墨色翻涌,那些尘封的记忆喷涌而出,又变得鲜活起来。
“父皇,儿臣心悦谢霁,想要择他为婿。”
琼林宴上初见,容貌秾丽的帝女像炙热的光辉一般闯进他的世界,照亮的又岂止是他的眼睛。
三年陪伴她为他寻医问药求神佛庇佑,又怎能不心生动容。
他从不是什么置身事外的不染凡尘的世外谪仙,不过是一个欲望缠身的凡人。
“幸得上天垂怜,赐殿下与臣奇遇,一切皆可从头来过,敢问殿下可否再给臣一次机会。”
谢霁抬眸,望着李娇娇的眼睛,郑重地说道:“臣此生定不负殿下。”
“谢霁,你喜欢的当真是我吗?”李娇娇听见这句话,心中并没有喜悦,反而心生疑惑,说道,“你喜欢的或许只是我对你好。”
“你或许只是习惯了我在你身边,误当做是喜欢了。”
李娇娇想不明白,若真的喜欢怎么会一而再再二三的拒绝,怎么会送她去和亲,又怎么会说出那般伤人的话。
“殿下,臣从未这样想过。”谢霁连忙解释,他只是身不由己。
“好了,谢霁。”李娇娇摆了摆手,打断了谢霁的话,也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我都知晓前世,那你也应该记得,熙宁十八年二月十八日的那个雨夜。”
谢霁点了点头,怎么会不记得,他一生都铭记着那一天,那天过后他永远失去了李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