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误会了,此事跟本侯毫无关系。”镇南侯立刻义正言辞的撇清关系。
上次回去后,他可是特意打听过这位顾司直──也就是顾城主的,虽然此人博闻强识颇有过人之处,但传闻也说他经常夜宿在年深的军帐,两人同进同出,无论怎么看,此人都像是年深的面首。
他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会在不想跟年深撕破脸的情况下对此人动手?那岂不是与强捋虎须无异?
退一步来说,就算他真的想做点什么,至少也不可能选择在现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的来吧?
更何况,以这些日子的所闻所见,镇西军的装备之精悍,十数年内,镇南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与其现在冒险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倒不如按照他说的,好好发展南方各府的种植、商埠、制糖之业,安安稳稳地赚几年钱,未来手上钱粮充足,有机会再谋大业也不迟,他们周家,向来不缺耐心。
难道是年深想栽赃嫁祸自己下的手?
不对,他就算想这么做,也完全可以安排别人,没必要让自己的面首冒险。或者至少找个安全点的方式……
镇南侯心念电转,瞬间闪过数个念头。
等等,如果说镇南军这边真的有人想他跟年深撕破脸而且骑虎难下的话……他心内猛地冒出股凉气,下意识地看向白灰棋盘另外一边的那顶营帐。
“顾城主的营帐内分明就是发生了类似火器的爆炸,我镇南军根本就没有火器。”周器也接着镇南侯的话补充解释。
年深面沉似水,扫了眼周器,又看向镇南侯,“是没有火器,还是目前还没在战场上用过火器?”
周器噎了噎,心虚地垂下眼皮,镇南侯心内暗暗叫苦,看来陆溪和他们私下研究的那些东西,恐怕是走漏了风声,此刻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是没有。”
“让让!”
底下的人越聚越多,嘈杂一片。
周器和周用跨前两步,扶着城墙垛口朝下张望,只见黑红色的浓烟已经顺着风蔓延开来,大半个‘棋盘’区烟尘滚滚,人影混在里面模糊难辨,隐约似乎能看见几个抬着担架奔跑的人。上风区一片狼藉,周围散落着无数碎片,俱都焦黑焦黑的,跳动着星星点点的火苗,一时之间已经分不出是布片还是木头。
周器盯着那些遥遥而去的担架眉心紧皱,不知道该不该打听那位顾城主目前的状况,刚才的起爆点明显就在他的营帐,而且听说此人不会武功,以火器爆炸的威力而言,恐怕凶多吉少。
他正在犹豫间,忽然看到年深从亲兵那边要来了一张角弓。周器下意识地横跨一步,正要挺身挡在自家父亲身前,却发现年深根本没有看他们这边,只见他挽弦如月,遥遥对准了城墙下那片被黑红色的浓烟笼罩的地方。
那鹰隼般锐利的眸色让周器不禁心惊,年深要射谁?
下一刻,箭矢破空疾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奔浓烟边缘一个人影而去。周器隐隐觉得那个人影似乎有些眼熟。
就在那支箭即将射中的刹那,另一个人影急急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
然而,那支长箭戳进那人的后背却去势不减,生生穿出半尺多长,又扎进了前面那人的身体,一矢双穿!
两人‘砰’地倒地,距离前方的树林不过十几步之遥。
这么远的距离,还能有如此惊人的准头和如此骇人的力道,太可怕了!周器惊愕地看向年深,一时说不出话来。
都说年深的箭术才是镇西军中的第一,他以为不过也就是上次所见的杜泠那样的水准。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年深和杜泠之间,恐怕放十个自己都未必够。
等他再看向城墙下方的时候,杜泠已经带着一队骑兵朝年深射中的人奔了过去。
浓烟微散,周器猛地认出了地上那两个人影,居然是陆溪和他常带在身边的那个随扈。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那边?那个位置怎么看都像是要逃跑,难道……事情是陆溪做的?周器嘴唇翕动了下,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功夫,树林里又窜出数十个人影,试图将地上的两人救走,那些人武功似乎极高,杜泠带的人明明多了数倍,居然落于下风。
年深又连发四箭,接连射杀四位身形露出浓烟的人影,才扭转了局面。城下的顾言和叶九思看到状况不对,立刻带人过去帮杜泠的忙,双方顿时轰轰烈烈地战到一处。
“麾下,护城河畔发现一具尸体,经过辨认,是刚才跟顾城主下地棋的那个棋童。”完颜旗达催马到城门楼下方禀告。
“棋童是陆溪自己从随身侍从里选的,非我镇南军之人。”不等年深问,镇南侯便立刻道。他面上虽然努力维持着镇定,心内叫苦连天,今日之事,想要撇清恐怕有些难了,眼下只能求镇西军营中那位传说中的神医能名副其实,让顾城主千万不要死。
“是与不是,待会儿等抓住人,审一审就知道了。”年深眸色冷厉,时刻注意着城下的动静,“不瞒侯爷,陆子清与我和小世子,的确有些私怨。”
镇南侯面色微苦,他倒是知道陆溪应该是与年深闹掰了,否则陆溪也不可能放弃镇西军的阵营,跑到自己这边来,只是没想到,陆溪会在这种时候害自己一把。而且,怎么其中还有小世子的事儿?
这趟浑水,还是不趟的好。他眉心微皱,计上心来,扶住额头道,“哎呦,今日风大,我这头痛的旧疾好像有些犯了。”
“父亲,没事吧。”周器和周用连忙过去扶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城内的镇东侯府已经打扫出来了,你们不妨先陪侯爷去那边休息,待会儿审陆溪的时候,我再派人过去请你们。”
镇南侯想称病先回营的借口被年深堵了回去,没办法,只得先带着两个儿子离开城墙,去了镇东侯府。
小半个时辰后,伤口粗粗包扎过的陆溪被带到了镇东侯府的春衡厅。
厅内摆着四张桌案,却只坐着年深和叶九思两人,还有两张桌案暂时空着。
正中孤零零地放着张月牙凳,壶门和凳腿上都雕着缠枝莲花,这种线条缠绵婉约的江南花样,一看就是镇东侯府的旧物。
陆溪轻轻一笑,姿态优雅地掸了掸身上沾染的尘土,端端正正地在那张月牙凳上坐了下来。
“麾下,周侯说他头疼难耐,让您先开始,等他服了药,那阵疼痛过了就立刻来。”去请人的杜泠回报道。
陆溪眼底笑意浅淡,“老泥鳅,倒是他一贯的风格。”
年深摆摆手,杜泠立刻退出去,紧紧关上了厅门。
“成王败寇,两位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陆溪将衣摆理顺,看向厅内的年深和叶九思。
叶九思拧眉,“你是怎么能做到直到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你难道没有半点愧疚之心么?”
“陆某行事,皆是为陆家数百年来的基业,何愧之有?”陆溪心平气和地看向叶九思,他的脸色因为受伤而异常苍白,却毫无愧色。
叶九思被气笑了,‘啪’地一锤桌案,“好,那就麻烦你先说说,杀我于你陆家有何帮助?”
“想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