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节(1 / 2)

云乘月却并不在意:“人家好歹帮过我,就当还人情了。”

收好了三只玉匣,她才走出纸船,又将之收回锦囊(不能乱扔垃圾)。四周十分空旷,一点声音都传出去很远。

云乘月侧耳聆听。修士五感敏锐,可以根据回音的大小、远近,大致判断出四周的地形。

“这边有一条路……应该只有这一条。”

她选定一个方向,再随手用玉清剑写了一个“光”字。这也是她用惯的书文,随手一写便是莹莹光辉,宛如一团明月升起,与地上微光交相辉映,倏然竟有了几分江天一色、水月皎皎的幻惑之感。

这“光”字灵性十足,意趣生动,明亮之意跃然而出,丰满得简直要充满整个空间。

她最初得到“光”字时,这就是一枚天字级书文,现在看这灼灼的道意……短短几月之内,这字竟彰显出了一点晋级“道”字级的迹象!

书文按等级,分为地天道玄,能持有“道”级书文者,无不是一方大能……

连薛无晦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字,凝眸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叹道:“真是好浓烈的意趣。你对书文真是有天生的领悟,也难怪观想极快……这般天赋,即便在千年前也称得上世所罕见。”

但云乘月听了,并没有多么高兴。

反而她神情严肃,将剑尖上悬停着的“光”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最后摇了摇头,右手手腕用劲一抖!

嗤——

就像蜡烛被猛地吹灭时的声音。“光”字熄灭了。

薛无晦不禁讶然:“你这是做什么?”

“我写得不够好。”云乘月蹙眉。

盈盈幽光间,帝王略挑起了眉毛。他唇边掠过一丝笑意,语气却平淡:“哪里不够好?”

“我太仰仗自己对意趣的理解了。”云乘月沉吟道,“过去还不曾发觉,现在一看,我基础不牢,写出的字法度不严……‘光’字已经是我很熟悉、写过很多次的字,但笔画还是不够流畅,结构也不够圆融。”

她说着,叹了口气:“还是控笔不好。”

好的墨宝,第一要紧的是笔画流畅。简而言之:横平竖直。说起来简单,但作为书写的基础,真正要做到横平竖直却不容易,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练习。

除了这一点,优美的文字还要格外注意笔画的粗细浓淡。若以墨汁书写,就要注意掌握墨汁的渗透速度;过慢则笔画就显得笨重饱满,过快则飞白太多,又显得骨肉残缺。

云乘月刚刚写出的“光”字,乍一看也可圈可点,用笔清秀飘逸,但笔画的衔接总显得飘忽,重心也散了,没能做到圆融和谐。

她既然看过许多名家墨宝,只要肯沉下心观察自己的手迹,总能看出不足。

有了之前幻境失利的教训,她也认真想弥补这一弱项。

她又尝试写了一次“光”字,这回她写得很慢;一慢下来,她就更加能感受到手腕在微微颤抖。书写主要依托手腕的力量,尤其在悬腕书写时,手腕必须兼顾沉稳和灵活,才能保证运笔自如。

而修士以法宝为笔、以灵力为墨,比用毛笔、墨汁来书写,又更难上一个台阶。

云乘月想起了初来此世的经历,那些野外的贼人腰间都别了一根毛笔,而浣花城中大多数修士也都用毛笔来书写。她这才明白,为什么低阶小修士用毛笔更好。

——如果连毛笔都拿不好、运不稳,用法宝当笔,就更难运笔。

若不是她对意趣的领悟相当充足,弥补乃至掩盖了运笔的短板,恐怕用玉清剑写出的书文根本不能用。

所以……她还是应该用回毛笔?

想到这一层,云乘月放下了剑。她迟疑起来,因为她根本没准备趁手的笔。空间里那些笔都是平时练字用的,所谓“用秃了的毛笔才是最好的练字工具”,她一直用得很安心,根本没准备可以传导灵力的上好毫笔。

“镇山河”虽然好,可此前她答应罗老师,幻境中只用一次……食言还是不好的,容易道心生尘。

正迟疑间,却听薛无晦说:“我在你锦囊中放了一支。”

“放了……什么?”云乘月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惊讶起来。她赶紧去摸,果然在一个木盒子里找到了一支陌生的笔。

这是一根极普通的中毫笔,笔杆重量不大均匀,想来用料并不名贵;笔毫部分有陈年墨色,也分了些岔,看上去是用过的,但被人精心保存着。

云乘月将它拿在手里掂了掂,不经意瞄见笔杆中央刻了一行小字:赠君一枝椿。没有落款。字迹纤细、字体瘦长,显得懒洋洋的,不大庄重;可看似随意的几个字,却很融洽地形成一个整体,足见书写者颇有功力。

她有点喜欢这字,甚至觉得自己也很想练成这样。但她只是随便这么一想。

“这难道是香椿的木料?”好像有什么梦中见过的景象一闪而逝,她想不了很具体,却不知不觉笑起来,“有些年头了,这该不会是你用过的吧?”

这话说得并不认真。

薛无晦却点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罕见的认真:“是我幼时求学用过的笔。是香椿的木料,不名贵,但好用。千年前的木料又蕴养多年,对灵力触感敏锐,很适合给初学者练手。”

云乘月怔了怔:“原来这真是别人送你的笔?那有些贵重了。多谢你借我用,我一定好好爱惜。”

“……不。”

“嗯?”

“送你了。”

“送我?”她再次吃了一惊,还有些说不清的惘然,“这种意义特殊的笔,还是……”

他摇摇头。幽光映在他脸上,映得他眼神也像幽幽的,仿佛蕴藏着什么说不出的言语;可他选择沉默,就像夜色总是倾向于沉默。

他只说:“我用不上了。”

云乘月就收下了这支笔。

也许被人用惯了的物件都有灵性。虽然是第一次握住这枝有点怪的笔(谁会用香椿树做笔杆呢?),她却觉得很亲切。重量不均的笔杆很光滑,细微的刻字也并不影响手感,连有点炸毛的笔锋,在写起来时都变得柔顺自如。

果然,换了使用真正的笔,她写出的“光”字虽然不再光华圆满,结字却稳了许多,总算有点法度工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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