匀了匀气息,郑氏道:“小娘子也是出身官宦门第,如何要走这条路呢。好好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明媒正娶进府不好吗,偏要这样……你知道五郎有妻有子吗?”
胡娘子说知道,“我爱慕五郎人品才学,不管他有没有妻子。郑娘子是辛家明媒正娶的新妇,好好在家操持家业就是了,我都不在乎名声名节,你又怕什么?”
说得真叫恶心人啊,居幽忍不住唾弃起来,“不要脸!”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啐,郑氏和胡娘子一同看过来,见居幽站在那里,居安则躲在她身后,不时露一露头,凑上一句:“你说的不是人话!”
见小姑来了,郑氏顿时觉得心酸,她一向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没想到居幽姐妹已经知道了。
还好,她们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对于势单力孤的人来说,至少是个后盾。毕竟家中妯娌八个,长房经历了改朝换代,夫妻间都不曾生嫌隙,偏偏自己院子里闹出这种事来,她怕丢人,更怕姑舅看不起。
而胡娘子呢,两颊发红,但很快又变得更加苍白了,嗫嚅了下道:“这是我和五郎的事,与你们不相干。”
这种与谁都不相干的态度,最让人生气。居幽是闺阁女郎不假,但多少也承袭了乃姐之风,壮起胆子道:“我阿兄的事,与我们不相干,那与谁相干?我知道你,你阿兄是凉州别驾,好赖也是官家女眷,怎么与一个有妇之夫纠缠起来,你不怕丢人吗?”
“对!”居安又探了探头,“告诉你,我们看不起你,你不许和我们阿兄来往。”
那句“我们看不起你”,着实刺伤了这位胡小娘子的心,她但凡是真心想与辛重恩图个将来的,哪能不在乎家中姊妹的看法。可是今日出面的两位表明了态度,就是排挤她,不能接纳她,她失望之余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二位小娘子若是觉得,我对五郎的一片真心该被你们唾骂,那就唾骂吧。你们也是女郎,你们就没有情难自禁的时候?我是错了,错在与五郎相识太晚,所以要受你们的冷嘲热讽。可我的心是真的,不比郑娘子少半分,你们看不见,是你们耳聋目瞎。”
“哎呀,她还骂我们。”居安对居幽道,“阿姐,你快回敬她,让她害臊。”
居幽心道凭我的道行,我哪能对付得了她。这分明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一口一个真心,殊不知真心用错了地方,就变成贼心了。
可惜她口才不行,心里明白的事,嘴上却说不出来。憋了半日道:“我家只认五嫂一个,你是哪里来的歪门邪道,不许纠缠我阿兄!我阿兄有夫人,家中也有家训,儿郎不到三十不许纳妾。我阿兄今年才二十五,你有本事,等我阿兄三十了,再来说你的真心。”
对嘛,还有五年,女郎有多少个五年能消耗,现在只是一时情热罢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可那位胡娘子也有办法应对她们,“要是这么说,我今日便和郑娘子交个底,我不图进你们辛家们。我爷娘过世,给我留下一大份家产,我自己有庄有房,大可让五郎到我这里来,我做他的外室,与你们辛家无尤,这总可以了吧?”说罢凉笑一声,“要不是这几日不曾见到五郎,我也不会到这里来生等。请郑娘子告诉我,五郎在哪里,我只要见到他,以后再不踏足待贤坊。”
所以真是无耻至极啊,众人被这样没有下限的言论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郑氏的婢女厉害,尖声道:“小娘子既然与我们郎君相好,怎么连我们郎君的面都见不着,要到这里来堵人?可见你就算愿意给他做外室,我们郎君也不稀罕。”
居幽和居安点头,居安说就是,“五兄都不见你了,你还吵着要给人做外室,你不知羞!”
岂知胡娘子并不将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显出一种视死如归般的气势来,昂着下巴道:“他有负我,我要他一句准话。他一日躲着我,我等一日,他十日躲着我,我等十日。等到我忍无可忍时,就登门请贵家主为我主持公道。我倒要看看,你们门阀世家,对始乱终弃这种事,是个什么处置办法!”
这番话气得居幽和居安直要跳脚,无奈自己没能耐,说不过人家。
这时候就尤其想念长姐了,要是长姐在,先踹上一脚,再来两个嘴巴。对付说不通的人,还是武力解决最干脆利索。
第47章牙缝太大。
年轻的女郎不知道回敬她,郑氏虽然也不擅长与人拌嘴,但到了维护婚姻的时候,不得不逼自己上阵。
她压住了心头狂跳道:“小娘子别谈什么始乱终弃,先前是你说的,仰慕五郎才华,你若是立身正,他又怎么会‘乱’你。”
胡娘子哂笑了一声,“所以郑娘子看得很明白,我们是两厢情愿的,他不曾胁迫我,我也不曾逼迫他。既然如此,你与两位小娘子凭什么来指责我,要撒气,也应该找五郎才对。”
论口才,在场的几人合起来都不如她。辛家人都是讲究礼法的,遇上了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便有秀才遇到兵的窘迫。几句话气得郑氏涨红了脸,连那两位小姑也张口结舌,拿她没有办法。
胡娘子见状更加得意了,挺了挺腰道:“我先前说过,不奢望进你辛家门,我此来,是想让五郎入赘我家。只要郑娘子愿意,我学男儿,准备聘礼送到你家。我不要什么三媒六聘,也不要名分名声,我只要五郎这个人。”她说罢,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手,“我是这样打算,不知郑娘子和辛府上是什么看法。再不济,叫五郎出来说明白,当着贵家主的面,给我句准话。”
她的这番话,气得郑氏心头绞痛起来。真是可笑之至,她还要学男人来聘五郎,把她这个夫人放在哪里了!现如今别看她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暗中在为见不到五郎而愤懑,否则也不会连着多日来这里堵人。
略平了下心绪,郑氏道:“我不管胡娘子说的是不是气话,还请胡娘子自重,你是闺阁女郎,何必这样败坏自己。至于五郎在哪里,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反正这待贤坊你别再来了,再来也是自讨没趣。五郎若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便不会多日避而不见,我要是女郎,心中就应该有数了,断不会不依不饶,最后弄得大家脸上难看。”
郑氏说完,转身便往回走了,步子迈得稳,眼里却蓄满了泪。
居幽和居安见五嫂不和她多言,自然也没必要再过多纠缠。居幽拽了拽居安,“我们回去。”
居安趁机追加了一句,“我们是清白的女郎,和这样的人啰嗦,连我们也觉得丢脸!”说罢拉着居幽的手,逃也似的快步进了大门。
然后去追赶五嫂,在内院好不容易追上,五嫂红着眼睛说:“我没想到,两位阿妹早就知道了,想必是我身边的人向你们透露的消息。原本这么丢人的事,我没打算告诉你们,家里兄弟九个,为什么只有五郎这样,我实在不明白。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他嫌弃我,要在外面找什么红颜知己。为了这件事,我和他吵过一回,又忌惮被阿娘和伯父知道,所以一直没敢声张。这下可好了,人都找到坊院里来了,再过两日怕是家里长辈都要起疑,这件事早晚瞒不住。”
居幽看她说得委屈,忙来劝解:“阿嫂,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一切都是五兄的错。这事我们确实早就知道了,连长姐也知道了,五兄这阵子忙得回不了家,就是阿姐托太子殿下作的梗,因此那个胡小娘子才坐不住了。”
郑氏方明白过来,喃喃说:“难怪……以往从来没有那么忙过,这阵子不知怎么了,忙得连衣裳都要送进衙门里去。”说着又抹抹眼泪,感激道,“我没想到,三位阿妹都这样向着我,就算在五郎那里受了委屈,想起阿妹们,气也就平了。”
居幽和居安相顾,都叹了口气。
居安道:“阿嫂别难过,事情捅到长辈们面前,我们也都帮着阿嫂,绝不会替阿兄说话的。”
郑氏垂首道:“要不是看着和月,我就打算同你们阿兄和离了。”
此话一出,吓着了居幽和居安,如今虽然婚姻自由,过得不好大可和离,但他们这样的门第,还没有出过这种先例。
居幽忙道:“阿嫂要是和离,岂不是便宜了那女郎?你腾出了位置,她想尽办法也会缠着五兄,到最后亲者痛仇者快,你想想最高兴的是谁。”
郑氏呢,这个念头不断兴起,但左思右想又下不了决心。毕竟膝下有了女儿,且郑家也不是小门小户,真要和离了,爷娘兄弟脸上都不光鲜。所以闹到最后,雄心壮志都只是一时的气话,细想之下,实在悲哀。
居安是小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道:“阿嫂歇着吧,别为了那种人不高兴。”
居幽亦勉力安慰了两句,把人劝回去了。
但这一番折腾,到底没能瞒过家里的长辈,姐妹两个刚打算回房,便迎来了杨夫人和李夫人。
李夫人早就有了预感,这几日总见一架马车在斜对面停着,看来不寻常。待问过了居幽,人一下子没了主张,恨道:“怎么会是五郎呢……这孩子一向稳重,实在让我意想不到。”
杨夫人看着居幽和居安,无奈道:“这么要紧的事,就凭你们,能处置得好吗?一味瞒着家里,到最后别瞒出事来。”
居安悄悄瞥了居幽一眼,小声道:“我们是为了保全五嫂的面子。”
保全面子是事实,但那胡家女郎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