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们的小格格,多么好看。”
说着,佟佳皇贵妃便要回头,将小格格抱起,却只见空荡荡的常茹。
“小格格呢?”佟佳皇贵妃状若癫狂:“你们把小格格藏去哪儿了?”她的嗓子如同被粗粝的砂纸磨过,再也没有半点美感。
“娘娘,小格格在喝奶。”乳母抱着小格格迅速跑来,见着襁褓中那瘦小的孩子,佟佳皇贵妃才安静下来。
她接过小格格,高高举起,像捧着她最为?珍贵的珍宝:“表哥,你看看我们小格格。”
康熙看着襁褓中孩子那蜡黄的脸,干裂的唇,稀疏的发,如何也和好看沾不上关系,却还是爱怜地摸着小格格的发:“我们小格格,自是天下最好看的孩子。”
佟佳皇贵妃眼睛骤然亮了,她喃喃说道:“我便知道,我便知道!”
说着,她声音愈发地大,向?着康熙控诉地说道:“表哥,那些太医,说咱们小格格不好,都是庸医,你下旨,杀了他们!”
小格格的情况,太医一早便写折子禀告过,康熙心中明了,小格格已经是药石无医的地步,便是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抄家灭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救治。
康熙沉默着,轻轻拍了拍佟佳贵妃的手。
这却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开关,佟佳皇贵妃突然沉默下来,也不叫嚷着要处置太医了。
她沉默许久,颤抖着声音问道:“表哥,小格格是真的不好了吗?”
康熙不忍地扭过头去。
室内一片沉默,暑热蒸腾,豆大的汗珠从?两人身上不断冒出,却谁也顾不上擦拭。
在康熙的沉默中,佟佳皇贵妃终于承认她一直拒绝接受的现实,深入骨髓的绝望从?内心里透了出来,如同粘稠的黑色泥浆,将佟佳皇贵妃紧紧缠绕,越来越紧,直将她缠地喘不上气。
好半天,佟佳皇贵妃才哽咽着道:“万岁爷,乌雅氏的小格格不好的时候,您下旨为?她供奉,又召集全天下的名医为?她看病,我的小格格,您能不能也如此?。”
康熙略一犹豫,乌希那如此?大动干戈,一是由于康熙从?内心里便觉得乌那希是有福之人,更多的是太医判定乌希那尚有救治可?能,可?眼前的小格格,连生性谨慎的太医都直言,药石无医,再如何折腾也没有效果。
康熙这一犹豫,却刺激到了崩溃边缘的佟佳皇贵妃,她睁着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厉声喊道:“万岁爷,小格格也是您的女儿,您何至于如此?偏心。”
景仁宫伺候的宫人歘地全部跪下,恨不得没长出耳朵。
凭这等怨怼之语,便能给佟佳皇贵妃治个大不敬之罪,毕竟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佟佳皇贵妃哪里来的胆子,质疑君王?
康熙打量着佟佳皇贵妃,直将她看得心头发慌,跪着扯着康熙的袍角:“万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在胡言乱语,您别和我计较!”
看着佟佳皇贵妃这恍若疯魔的样子,康熙也只叹息一声,便将这个冒犯揭过,他的大掌压上佟佳皇贵妃的肩头,制住佟佳皇贵妃的动作,由于用?力,手背上迸出道道青筋。
“既如此?,便传诏名医入宫,再为?佛道几?家送去供奉。”康熙垂下眼,沉沉地叹息一声。
“谢万岁爷恩典,谢万岁爷恩典。”佟佳皇贵妃忙不迭地谢恩,康熙却已经抬脚离开,径自回乾清宫而去。
翌日,景仁宫中便医者如织,较之乌希那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云珠在永和宫里都隐隐约约能听见景仁宫的动静。
但?,这些动静,康熙都未能听到。
康熙星夜奔驰回京,看过佟佳皇贵妃和小格格,又下旨召名医,求神?佛后,短暂修整过后,又奔赴塞外。
云珠在后宫中也只匆匆见过康熙一面,便得知了康熙离开的消息。
佟佳皇贵妃的努力终究还是白费了。
在京中名医和太医院太医共同努力了大半个月后,景仁宫小格格还是没有熬过去,在闰六月离开了人世。
然而,这次,康熙却没有再次回宫。
云珠肚子愈发大了,听见景仁宫人的报信,扶着腰在秋菊和冬梅的搀扶下赶了过去。
只见景仁宫中白帐漫天,佟佳皇贵妃在景仁宫内给小格格搭了一个小小的灵堂,灵堂前摆着火盆,小宫女跪在盆前不断地烧着纸,两只眼睛被火光熏得泪眼汪汪。
惠妃和荣妃身子轻便,已经早一步到了景仁宫中,云珠赶到的时候,她们正在小心地劝着佟佳皇贵妃将灵堂撤去。
也不知是哪儿流传下来的规矩,夭折的孩子从?来便不让入祖坟,更别提设灵堂了,这也就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在宫中,不然佟佳皇贵妃立时便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无论?惠妃和荣妃如何劝解,佟佳皇贵妃都只木着一张脸,不搭不理,只直勾勾地盯着小格格。
云珠走进的动静不小,却只让佟佳皇贵妃看一眼,又立时将视线移开,这一眼,却让云珠心惊肉跳。
被佟佳皇贵妃敌视了这么多年?,云珠自认为?对其有着一定了解,这么些年?下来,佟佳皇贵妃昏招频出,也被康熙隐隐惩罚过几?次,然而无论?何时,佟佳皇贵妃从?来都是斗志昂扬的模样,永不认输。
然而,这次佟佳皇贵妃看向?云珠的那一眼,眼中的斗志、敌意、不满、愤懑都已经全部不见,如同一潭死水,以?前曾经燃烧着的,名为?野心的火焰彻底熄灭,无论?佟佳皇贵妃如何犯蠢,但?都是鲜活的人,而不是这个形容枯槁的模样。
“这是在干什么!”正当?云珠暗自心惊之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厉呵。
钮祜禄贵妃、宜妃和郭络罗贵人,也终于从?东六宫赶过来。
新赶到的几?人,肚子一个赛一个的大,惠妃和荣妃唯恐她们几?人出了问题,忙搁下之前的话茬,赶紧让宫人将几?个有孕的妃子扶着坐下。
然而钮祜禄贵妃却脸色铁青的拒绝了,她看着景仁宫内新布置的灵堂,再次咬牙发问:“这是在干什么?”
佟佳皇贵妃依然木木的,不言不语。
宫中私设灵堂,已是大罪,作为?佟佳皇贵妃之下的份位最高者,钮祜禄贵妃无论?如何也不能视而不见。
等了又等,佟佳皇贵妃还是没有反应,钮祜禄贵妃咬牙吩咐:“将这些都拆了。”
景仁宫宫人面面相觑,不敢动手。
钮祜禄贵妃气极,颤抖着的手指着,随即吩咐她带来的永寿宫宫人:“还不去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