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哑了哑,心中情绪一时复杂。她是皇子们的嫡母,对庶子们说不上多亲热,但一直管教有方。六皇子月余前来为生母请封,她想着宫里的评说,觉得他平日里来长秋宫走动得少、与兄弟们关系也不近,便让宫人去提点了两句。
后来六皇子无甚反应,亦不再来长秋宫,她也没有多管。说到底不是她的亲儿子,与宫里就算并不融洽,她提点过了就已仁至义尽,并不想多费心神。
结果十余日前她忽然生病,六皇子却忽然又肯来了。时常在病榻前侍奉,倒比旁的皇子还勤勉些。
她最初只道他是还是为生母的事来的,可他一直不提。直至昨天她主动开了口,追封莲姬为贵姬,他也只是平平静静地道了谢。
今天又还是照常来了?
皇后想了想:“请他进来吧。”
林嬷嬷应了声诺,折出去请人。殷临晨不多时便进了殿,向皇后跪行大礼:“母后……”
“快起来。”皇后虚扶了他一把,和颜悦色地打量着他,“你母妃追封的事本宫已告诉尚宫局了。”
“儿臣知道,多谢母后。”殷临晨颔首,跟着便注意到那碗药,伸手端起,“药不宜久放,母后趁热用。”一副并不太在意生母追封之事的样子。
皇后抿唇笑笑,将碗接过,一饮而尽。身边自有宫女即刻端上香茶侍奉她漱口,待得宫女告退,她复又看向六皇子:“昨晚你大哥进宫问安,提起你也快十六岁了,到了该定门亲事的时候。本宫与贵妃会为你留意着,你自己也多上一上心,若中意哪一家的姑娘,及时来说与本宫。”
殷临晨面上露出三分喜色,拱手一应:“诺。”
之后又几句闲说,皇后显出乏意,就让殷临晨告了退。林嬷嬷在他退出殿外后上了前,眉心微微蹙着:“娘娘待殿下倒好,奴婢却觉得殿下虽是面上不显,可这突然殷勤……还是有所图的。”
“有所图就让他有所图去。”皇后神情淡淡的。
宫里的孩子,有个皇子该有的样子便是。他做出孝顺嫡母的模样,她这个嫡母就会给他该有的态度,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至于他那份恭顺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她无心在意。
林嬷嬷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皇宫这地方,事事都求个真心是最没意思的。娘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陛下心里揣着个顾宜兰,念了那么多年,娘娘不也熬过来了?
走出长秋宫,殷临晨望着西斜的夕阳,长声舒气。
宫墙的阴影斜映下来将他拢住,却拢不住他心底的畅快——许多事,他好像慢慢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前因为心中对苏衔忿忿不平的缘故,他从青楼中寻了个许婉眉送到苏衔身边。后来苏衔察觉不对,将许婉眉赶出了府,他原想杀人灭口,倒没想到许婉眉与江湖上颇有渊源,愿意拿些稀世奇药换一命。
那时他又恰好发觉了玫妃对大哥的万般情愫,就以此相要,逼着玫妃出人手将那些药接进了宫里,以免弄得他一身腥。
后来玫妃与许婉眉先后不明不白地没了,当真是意外还是别有旁因他不清楚,但总之药是留在了他自己手中,也安安稳稳地没有惹祸上身。
去年初春,他奉旨与丞相、大哥、三哥一同办差,最终却还是不被看重的一个。心中低落懊恼,久酿成恨,他便在盛夏寻机向父皇奉茶时在茶盏边抹了那么一丁点药,无色无味,遇水即化,莫说宫中太医,就是神通广大的暗营都查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