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快步跟上时略一停顿,似笑非笑地转头对裴辰道:“尚书大人最好早些想清楚,距明日早朝也不过只剩三个时辰了。”
裴辰垂下头,不觉攥紧了已汗湿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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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晚芳在庄子上住了两天,心情好转的她一旦完全投入到田里乡间的野趣里便立刻觉得烦恼全消,心中顿悟果然还是天大地大的这种自由更适合自己,成日里闷在国公府,被顾照之和他那些桃花债扎眼来扎眼去的,好险差点真成了怨妇。
阿弥陀佛,真是罪过罪过。
她正奋力地碾着手下的茶饼,忽听黄鹂前来禀报说宜安县主来了,差点儿因惊讶砸了手。
“谁?”谢晚芳还以为第一个来找自己的会是白氏派来的人。
“宜安县主,”黄鹂证实了她听觉并没出错,“婢子已让人去上了茶,县主这会子正在厅里候着呢。”
谢晚芳这才“哦”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想了想,说道:“你去同县主说,我这会儿正在干活走不开,她若不嫌弃脏乱就过来,我请她吃我亲手碾的茶。”
黄鹂犹豫着去了。
不过片刻,宜安县主竟然真的跟着过了来找她,一见面便笑道:“你莫以为这样便能让我知难而退,我偏要来吃你亲手碾的茶。”
一旁的白鹭忙和黄鹂抬了长条凳上去让她坐。
谢晚芳哈哈笑道:“既是出来寻自在,便要抛掉府上那套,县主若想见我周到讲究的模样,那还不如回去再约呢。放心,一准儿不诓你!”
宜安县主也笑:“你说的是,所以我不就来了么。”
两人经过了梨园沉船事件时的“共患难”,比起之前倒自发地亲近了不少,宜安县主说自己本来是去了国公府上看她的,可听府上人说谢晚芳来了庄子上,便让同在紫骑卫的兄长找顾照之问了地方,自己乘着车马来了。
“那日承蒙你搭救,还未曾好好同你道过谢。”宜安县主道,“靖安侯世子夫人本来今日也要来的,但她婆母昨日偶感风寒,便来不了了。”
“哪里的话,”谢晚芳随意地道,“不过搭了把手而已,也值得你们这样郑重。想来找我玩儿原也不必挑时候。”
“你觉得不过搭把手,可对旁人却是实打实的相救之情。”宜安县主说着,顿了顿,方道,“何况我看得出,当时你心里也怕。”
谢晚芳一愣,笑了笑,没说什么。
宜安县主还想说什么,但见白鹭黄鹂两个丫头都在,庄子上又难免人多嘴杂的,于是话到嘴边还是拐了个弯,另起了话题道:“对了,你可知道那日沉船原来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谢晚芳还真不知道这个,闻言不禁讶道:“这是从何说起?”
“当日事情出了之后,少府监负责造船的几个匠臣便都被刑部给拿了。”宜安县主道,“原本大家都觉着礼部司侍郎一个疏忽之罪肯定也是逃不了的,谁知昨日事态却突然有了变化,礼部裴尚书查出了此事乃少府监左尚署内有人出于眼红嫉妒才蓄意制造,为杀一儆百,也给涉事各家一个交代,故主张斩立决,圣上准了。”
谢晚芳忽然想起了当日赶路回都城的云澄一行。
“你说这些人可不可恶?”宜安县主不无愤慨地道,“就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儿花花肠子,竟拿这么多人的安危来冒险,现如今活该丢了这条命,倒也算为大家出了口气。”
“不过听闻那几个罪魁祸首在牢狱中时还嚷嚷着是受裴尚书指使,你说好不好笑?若真是裴尚书做的,又何必帮李侍郎翻这个案?还好云相对下属回护,在朝上帮裴尚书说了话。”
谢晚芳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冒雨赶回去,就为了第二天早朝上帮一个非心腹的属官说话?何况那人不久前还在议政阁会食时得罪过他呢!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不过宜安县主的话她倒是赞成的,那些人既做得出这样的事,也就该承受被揭发的代价。
她正与宜安县主坐在一起吃茶闲聊,商量着要不要再试着弄些茶点心来尝尝,便见有护卫前来禀报,说世子爷担心天气渐冷夫人在庄上住久了对伤势不好,特派了长风长露两个人来接她回府。
宜安县主这才知道原来她左肩上有伤:“你掩饰得为免也太好,这样还敢去做那手上用力的活计,还不好好养着?”
“没那么严重,碾个茶饼而已。”谢晚芳不在意地道,“这种拉伤我熟得很,何况擦了两天药之后早就好多了。”
“那还是要赶紧回去。”宜安县主趁着伸手扶她时靠近迅速低语了一句,“你倒是逍遥,小心让那旁人钻了空子。”
谢晚芳心口突地一跳,下意识朝对方看去,便正对上了宜安县主略带担忧的目光。
她本想问宜安县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念头刚涌上来就被她自己给按了下去:算了,知道多了又如何?不过越发糟心。反正她这辈子被先帝那道赐婚圣旨绑在安国公府注定动弹不得,还不如现在这样,挺好。
可心里是这么想,但等她自己反应过来时手上早就已经自有主张地把宜安县主给拉到了一旁。
谢晚芳对自己颇为无语,但她向来不是个矫情的,既然做了索性便坦然相问道:“你若把我当朋友便实话对我说,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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