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是白府么?”
“还有呢?”她问。
“还有……除了一大片民居和田地,也没什么了吧。”
“我说的就是那片田地,”谢晚芳道,“昨日我翻阅卷宗,发现彩霞村因河水取用的事曾发生过一次后果相当严重的械斗,上村的人认为下村的人越过了地界来取水,而下村的人则
认为这条河本应是两村共用,可上村却因位置优势企图独占三分之二的河段,故亦十分不满。”
“那后来呢?”宋承听着来了兴致,“徐大人是如何解决的?”
谢晚芳朝着白府大宅坐落的方向遥遥望去,缓缓道:“那条河道本为白氏一族造福乡里所修,后来经由徐大人出面,白氏大家长做中找了两村村长来谈话,决定让下村以一半枣林来与上村换取河段对半而分。”
宋承琢磨了一下,说道:“这拖泥带水一半一半的,怕是也分不了那么清楚吧?”
谢晚芳微微颔首:“所以在那之后仍然偶有冲突发生,不过相比起来倒算是小事了。”
他便有些不解:“既是小事,你特意来此说起这些是何故?”
她原本也觉得这是小事,至多不过是双方闹大了才惹得官府必须出面调停或者以刑事立案,但直到通济寺佛塔倒塌的事发生之后,她突然就受到了些启发。
有些事明面上看是不值一提的日常琐事纠纷,可实际上,却或许大有利用价值。
“因为我在想,”她说,“也许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言罢话锋一转,笑着挑眉看向了宋承,“不知世子可有兴趣收揽收揽民心,捞个长生牌位让人供奉,又或是树碑立传之类的?”
“……会有这么好的事?”宋承半眯着眼看着她,“你不会是想坑我呢吧?”
“怎么可能,”谢晚芳一脸诚恳,“好歹你我现在都是相公的人,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再说了,你可别忘了你是答应相公过来照看我的,此时我正需要你的照看,你若甩手不管怎说得过去?”
不知为何,宋承看她这副纯真模样,竟觉得和云澄那笑意温缓的样子如出一辙——绝不简单。
他不由清了清嗓子:“那你想要我如何做?”
谢晚芳抬手,端端一礼,微笑道:“请世子慷慨解囊,在彩霞下村开道引水。”
宋承一口气被噎了一下:“你还说不是坑我?这些时日我也大致了解了此县的主要布局,你想在彩霞下村开道引水,要么是直接从上村引流——但这样势必会引起他们不满,要么就只有自己绕远路,但关键就是这离白水河也太远了吧!我要真帮他们把道给开了,你可知要多少银子?再说了,这么大的工程肯定得报备工部,到时说不准又惹得什么枝节出来。你就一区区县尉而已,这事儿还轮不着你操心,搞那么大阵仗就为了独独造福一个彩霞下村,你以为这政绩说出去好听么?”
“我没说要从白水河引流啊。”谢晚芳无辜地笑了笑,回手往身后的剑门山上一指,“用不着多壮阔的工程,能将那坡腰上的山泉水从池子里引下来就成。”
“还有,人工也没你想得那么费钱。”她说,“杜老爷和杜郎君父子两个说要还我人情呢,有他们号召,村民自然主动来帮,你再多少拿些银两出来,何家村那边大约也能至少来个百来号劳力,其他人见着,自然又会前赴后继。”
宋承听得一愣一愣地:“……你这是,早就算好了?”
谢晚芳莞尔一笑,没有言语。
她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云澄教给她的所有,都是为了让她能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譬如此时,她就无比清晰地回忆起了那本地理志里的舆图,还好,就她这些时日断断续续抽空为之的勘察来看,相差不大。
至少地形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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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试三日。
这是萧弘登基之后采纳云澄的建议开放的恩科,加之这一次又是由文名在外的左丞相亲自担任主考,天下学子多跃跃欲试。就连原本深恶朝廷荐官制度而公开表示“不肯入青云”的知名才子也有前来应试的,且丝毫不避讳同他人宣称:自己是为云相而来。
当初伴随着萧弘顺利登基,二十四岁即拜相的云澄这些年的经历也不胫而走,与他的书画著作一道渐渐深入人心。
众人皆传他虽是兰溪云氏出身,但却身世坎坷,后得太子关顾入东宫为伴读,十年得成大家之名,却依然身怀不入俗世的风骨,据闻当年他曾让人拿着自己的第一幅画作去墨缘阁,不求金银亦不迎显贵,而是寻有缘人赠之——如今这些逸闻也已然传为了佳话。
更别说他在贵为左丞相之后竟还亲自主持恩科,更下达实际政令鼓励学子应考。
因此,云澄在这些学子眼中与寻常贵族子弟和达官显贵都极为不同,在这些人看来,他的身世与他们有共情之处,他的品格风骨又让他们欣赏,而他所取得的成就更可让他们敬佩仰望。
这场秋试恩科,朝廷当真是没花多少力气就吸引了许多有才之士前来。
萧弘为此还颇为感慨,私下里对云澄说:“父皇总说文臣势弱,却不曾想过朝廷为何难以招揽人才。”
是的,这也是云澄在东宫那些年得到的启发。
他早就想过,只要萧弘能顺利继位,在自己的筹谋下,这一天就一定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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