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照之一丝掠到唇边的轻笑还未来得及浮起,就又见上官瑾的目光投向了谢晚芳,语声似有略沉地道:“方长史,此番就有劳你负责随军供应诸事了。”
谢晚芳不禁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自己会和顾照之一样被投闲置散。
“她不合适。”顾照之却冷了脸,直面上官瑾道,“上官大人,你便是不好意思找蒲大都督用他的得力下属,也可以找薛都督就近取才,方长史来雍州还不到一年,怕难以急你所需。”
他这番话说得已是相当明白,其中不满已是溢于言表,摆明就是觉得上官瑾是故意拿这个职位丢给谢晚芳,是打算方便给她挖坑或者背锅。
上官瑾的神色也淡了些,不躲不避地迎着顾照之冷箭似的目光,说道:“子都督的意思,是西北大都督府下属的所有人,唯有方长史不能受调配驱遣了?”
顾照之冷笑了一声:“倒不必拿这么大的罪名来唬她,我只是不明白上官大人非要弃优择劣,是打算意欲何为?毕竟连程都督与我都只能镇守城中。将来见了圣上,我也好请教一二。”
蒲定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显神色间也有些愠怒的上官瑾,默默而笑,看起了好戏。
然而上官瑾到底不是他那个熊弟弟,性格沉稳是出了名的,被顾照之这样当面质疑他的动机,一般人肯定会觉得是顾世子为了女人沉不住气,但他却能很快冷静下来,明白顾照之这是有意为之。
假若谢晚芳到时真要被降罪,今日顾照之挑起的这一场架就是将来为她翻身且可顺带告他一状的由头。
想到这里,上官瑾愠怒之余倒是笑了:“弃优择劣?子都督这样评价方长史,也不知她自己是否同意?依我之前在丰安县同她合作的时候看来,方长史可是个相当有能力且有主见的人,我选她,自然是因生不如熟,也是信得过她罢了。方长史,你说呢?”
他索性跳过了顾照之这个坑。
顾照之转过头,冲着谢晚芳使了个眼色。
她若有所思地默然了片刻,而后望向上官瑾,拱手道:“国家大事,下官自然责无旁贷,只是子都督的话也有些道理,下官或许还是更适合为大人充当先锋。”
顾照之瞪大了眼睛。
“好,”上官瑾答应得相当痛快,“那就这么决定了。”
***
回雍州城的一路上,顾照之都沉着个脸没有说话,程平看出来他心里头不痛快,便安抚道:“你也要想开些,方长史既然来了此地为官,有些事就是躲也躲不掉的,上官大人再如何总不可能真做得那么直白,否则不说是你,云相也不可能轻易算了。”
“恐怕他这一手就是冲着左丞相来的。”顾照之冷声道,“云相能不能动得了上官瑾还是未必,但上官
瑾想要动云相一个着意栽培的门生,此刻却不过顺手之事。”他说到这儿,朝骑马走在前头的谢晚芳看了一眼,刻意扬高了些声音没好气地说道,“倒是有些人我却搞不明白,明明可以躲开这个坑,却偏要自己上赶着挖个更大的,到底是当真活腻了,还是半点不肯在乎他人感受?”
若说身处后方还可以周旋一二,那主动请缨当先锋就是她非要一头往生死大门闯。
她可以无视他的感情,但怎能如此糟践他的心意?她当真不知她这条命对别人来说有多要紧么?!
谢晚芳兀自骑马前行,全当没有听见他的埋怨。
要说怕死,能活着谁又想死呢?何况她的心愿还没有达成呢。可是现在大战在即,根本无人能安居于后方,她身为雍州长史又怎能不担当起职责?好歹上官瑾不是蒲定庸,至少他肯定会真心尽力地去打这场仗。
那她帮蒲定庸还不如帮上官瑾。再说她阿兄还在阿萨克城,她若不做这个先锋,万一前头发生什么事岂不是鞭长莫及?
顾照之的好意她心里明白,但有些事,却不是能够交到他肩上扛着的。
她来雍州,不是为了求他庇护,让其他人觉得她这个所谓大盛第一女官其实也不过是依靠男人只会让他们事倍功半的拖油瓶。
该她的事,她不怕,也不会避,不仅要做,还要做得好。
上官瑾又如何?她赢过他一次、两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三次。就像云澄当初吸引她走上这条路时说过的,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有机会一直赢下去。
一念及此,她勒住马,回头看向了正郁郁不乐闷头行进的顾照之。
“子都督,”她说,“我有两句话想与你说。”
顾照之没想到她会主动来与自己说话,愣了愣,最后到底是心软战胜了心塞,虽淡着一张脸,但语气却已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嗯。”
程平见状,清了清嗓子,识趣地先行了一步。
“我知道你想说服我,”顾照之看着她来到近前,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见不得你涉险。”
没想到谢晚芳却根本不是来和他纠结这个,而是径自道:“这次圣上独独派了上官瑾来,又要尽快拿下阿萨克城,你可有想过为何?”
顾照之一怔,略忖了片刻,道:“不是因为蒲定庸?”
“我起先也只想到了这一层,”谢晚芳道,“但刚才我突然明白过来,其实这是圣上给你我的机会。”
用上官瑾来牵制蒲定庸,实际上削弱了蒲定庸这个大都督对他们的钳制,而上官瑾本身的官阶并没有任何变化,圣上也从未曾许他什么特权,那也就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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