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爷的架子端一半放一半的,让人难免多想。
他随手折了一朵海棠花,倾身过来轻轻簪入了她发间,温笑道:“小郎君真是冰雪聪明。”
谢晚芳就巴在他身上踮起脚直直往他眸子里瞧,好像这样瞧就真能将他眼中自己的模样看得分明一般,心满意足道:“嗯,好看。”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云澄这才又含笑续了下去:“不管他只做七分的原因是什么,唯有一点十分明确,那便是他的沉迷酒色必是假象。晋王不过是想要我们看见他这副假象罢了,让我们觉得他安于现状也好,甘于自我迷醉也罢,这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其实古往今来也有不少害怕自己为国君所忌的,有些史书上记载的瞧着也确实为难得很。”谢晚芳沉吟道,“只不晓得他到底是否能真地安于现状?”
云澄远远看着花林和王府长史领着身后一行人进了院子,浅浅一笑,对她说道:“看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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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接风宴上来了不少人,但除了晋王之外便是当地官员,有些还是从邻州匆匆赶来的,正是因这些人的“热情”才尤其地衬托出了以甘南大都督为首的军中态度是截然相反的——他们没有人来。这意味着他们既不对左丞相云澄表示欢迎,也显见得并不想和谢晚芳这个大将军亲近。
因为这位甘南大都督高苍是上官派。
不过此地势力泾渭之分明着实有些让谢晚芳意外,难怪汪子拙虽出身后族,但看上去行事作风低调又谨慎,晋王的架子虽然放了一半,可还有一半却是高苍帮他端着的,他就算不放下来,也不怕汪子拙等人在背后捅刀。
谢晚芳一晚上坐在云澄身边冷眼看着这场晚宴,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沉,西北战场的胜利和御前的关照都让她快忘了上官家在朝中是有怎样的影响力,离开了西北,离开了京都城,她亲眼见到在远离国君的地方上官一系是如何的傲慢,在她和云澄的面前都尚且如此,可以想见平时又是怎样的专横。
她看着在席间谈笑风生的晋王,忽然明白了上官家为何到今时今日还肯罩着这个“失败者”,甘南比西北更不好动,想来就是因为这里有个晋王,圣上下手若是稍微一重,就可能担上个不仁之名,罩着晋王也就是罩着他们自己。
上官派在此地拥有兵权,实在是太占便宜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谢晚芳初时其实有些沮丧,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间看不到打倒上官博那一天了,但当她看见给自己递来一盏酪浆的云澄时,他眼中的从容温雅又让她霎时安定了下来。
比起和上官家的仇恨,她又怎么比得过圣上?那可是杀母之仇和夺位之恨。
论在此事上耗费的心力,她也远远比不上云澄。他们都还没有慌,她又有什么好急的?
兵来将挡吧。
她就不信上官博能把住这些一辈子,机会总是会有的,她这个大将军不就是靠抓住机会得来的么?现在西北一势也已基本掌握在了圣上手中,甘南又如何?迟早给它摆平!
谢晚芳心中瞬间豪情万丈,默默端起面前的酪浆一饮而尽。
啊,不是酒,当真少了点什么味道。她这么想着,目光就不自觉往旁边案几上的酒壶瞥了一眼,还没怎么呢,身边正在和汪子拙说话的云澄就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似的,随手把他那里装着泉水的银壶放到了她面前。
谢晚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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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宴散去后,谢晚芳和云澄便随着晋王一道回去了王府,萧全看着不知是高兴还是心宽,今晚倒是喝了不少的样子,走路都有些偏偏倒倒的了,还不忘热情地邀约他们明天去爬山赏红叶,云澄这趟本就是为了他而来,自然也就答应了。
谢晚芳就想着去安排一下随行的人手,云澄失笑地拉着她,说道:“不急,别紧张,在这里没事的。”
一个当朝丞相,一个大将军,要是真的刚来晋王府上就出了什么事,头一个倒霉的就该是他萧全。
就今日所见而言,云澄觉得萧全还没有那个敢主动招惹圣上的能力,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会在晋州城有什么麻烦。
谢晚芳听了他的话才稍微淡定了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紧张了,不大好意思地笑笑道:“还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了大场面,谁知一想到这里不是咱们的地盘,还是难免有些心慌。”
他莞尔,牵起她的手慢步道:“我还从未见你真正怕过什么,此时不过因我关心则乱罢了。”
她顿觉心里一片舒坦中带着暖暖的甜意,也不管这晋王府里此时有没有人盯着他们,大大方方便是习惯性地一手抱住他的胳膊倾身靠去,两人就这么亲密无间地在夜色下闲闲走着,似乎很是享受这私下相处的缱绻时光。
然而谢晚芳却低声道:“我觉得有上官博罩着晋王,他恐怕很难真正安分。”
她在接风宴上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大约是因为有晋王在,所以席上众人就算喝了酒说话也听得出多有注意,而且都明显与其保持着克制的距离,但谢晚芳还是看得出来,除了汪子拙等因为家族派系原因天生立场相对之外,其他人似乎对晋王的观感并不差。
显然云澄也发现了这一点。
“嗯,”他说,“看来他们平日里也没少了人情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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