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留吁鹰如何听不出墨珏这两句话中明晃晃的威胁。
要是他现在坚持要走,这伙人或许并不会强行阻拦,可是,在去北境的路上,他绝对会遇到“流匪”。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等自己死了后。
顾非池会“哀痛”几句,会给王上送上一封国书,就说是自己非要以身犯险,以至在荒郊野岭遇险。
此事也就了了。
有谢无端在北境,王上必不会为他这么一个死人和大景闹到底的。
更何况,王上还要忌惮九姓亲王。
留吁鹰下意识地提了提缰绳,他□□的黑马发出一阵不安的嘶鸣声,长长的马尾不住地甩动着。
墨珏再次伸手作请状,笑眯眯地重复着之前的话:“留吁元帅请回吧。”
“……”留吁鹰的脸庞宛如暴风雨前的天空阴沉沉的,胸膛起伏剧烈。
气氛愈发绷紧。
他深吸一口气,再也维持不住他堂堂大元帅的风度,讥诮地冷笑了一声:“这位小将军,你们大景四下匪乱,还真是国运堪忧啊。”
“听闻前朝末年也是这般匪乱四起,民心动荡。”
他这话难掩嘲讽,似在说,大景已经日暮西下,马上就要亡国了。
墨珏的脸上不见半点恼羞成怒,咧嘴一笑,对着京城的方向遥遥地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说了,匪乱为患,于民生确实不妥。”
“待来日北境收复,驱除鞑虏,这匪患自然也就平息了。”
言下之意是,北境的匪乱就是源于他们长狄人。
顿了顿,墨珏又道:“殿下说了,这一日不远了!”
最后这六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那神态,那口吻透着无比的信心,仿佛北境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留吁鹰的喘气越来越粗重,似是无法抑制住胸口的怒气。
看着面目阴沉的留吁鹰,墨珏呵呵笑了,也往旁边让了让:“元帅若是一意孤行,那就请便。”
留吁鹰:“……”
这简直就是阳谋。
对方赤裸裸地把利害摆在了他跟前,让他自己选择——
是走,还是留。
是生,还是死。
留吁鹰整个人绷紧得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弦,一动不动。
策马停了一会儿,留吁鹰突然重重地一甩袖,拉着缰绳调转了马首。
他一夹马腹,又一言不发地往京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官道边的几个路人纷纷地往边上让,避之唯恐不及。
留吁鹰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路又往回赶,策马狂奔,脸色比之前又阴鸷了三分。
半个时辰后,留吁鹰就又回到了四夷馆中,这时,外头的阴云已经变得黑压压的,沉得仿佛随时会坠落般。
阿屠见留吁鹰竟然又回来了,大惊失色:“元帅……”您怎么又回来了?
留吁鹰撩袍在一把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
他闭了闭眼,眼皮颤动不已,内心似在激烈地战斗着。
再睁眼时,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眼神冷静了不少,目光沉沉。
“阿屠,你即刻再令人悄悄回王庭,八百里加急,禀了王上……”他顿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派兵增援兰峪关。”
最后这七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
对他来说,主动要求增援,等于是他自认难敌,在王上和九姓亲王的跟前示了弱。
南征大军已是王上能调用的所有兵力,这次增援也意味着,王上必须从九姓亲王那里调兵,可想而知,九姓亲王不会轻易松口,势必会往南征大军安插他们的人手,抢夺他留呼家的兵权。
“是,元帅。”阿屠将右掌放在心口,恭敬地对着留吁鹰行了一礼,满面肃然。
留吁鹰不放心地又叮嘱他道:“如今顾非池上位,他不似大景天子那般软弱,现在我们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你勿必小心,万万不可出一点岔子。”
“元帅放心。”阿屠沉声道,接着他就匆匆地退了下去,关上了门。
虽然他不知道元帅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又回了京,可从元帅的这个决定,他大致也能猜到怕是中间又有了什么变故。
屋里只留下了留吁鹰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口,望着窗外那阴云密布的天空。
“轰隆隆!”
远处炸响了一下下的轰雷,似一记记重锤重重地击打在他心脏上。
紧接着,一场瓢泼大雨降临,雨下了足足一夜才停,当雨停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雨后的上午,外面的空气分外清新,夹着淡淡的草木香,随风飘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