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强压心中的怒火,清退了婢女后,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以往江呈钰看到自己娘亲这副脸色,都会低头躲闪或是干脆开口认错,今日他却没有丝毫闪躲,直直的迎视江夫人带着谴责的目光。
“你这是中了状元后,连为娘也不放在眼里了吗?”江夫人沉声责问。
“这画确实俗不可耐,娘亲问孩儿如何,儿子也是只是就事论事,不知娘亲何来此问?”江呈钰丝毫没有服软。
江夫人原以为她重话一说,江呈钰定会低头认错,没料到他会回嘴,于是语气更加激烈的讥讽道:“何来此问?!这就是你和娘亲说话的态度?!我早就和你爹说,你在上京城里,也不知住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怕是与下等人接触久了,忘了世家公子该是何种风范?”
“呵!”江呈钰发出一声轻笑,带着几分冷意,却有带着几分自嘲,“世家公子该是何种风范?言听计从还是唯唯诺诺?娘亲,若没有您口中所说的那不三不四的地方,孩儿我怕是早已流落荒野,饿死多时了,若没有您口中所说的那些下等人,只怕儿子连今年策论的题目都参不透,更莫说能高中状元,如今,我已是成年人了,今后之事,能自己安排,娘亲就莫要再操心孩儿了。”
江夫人见他态度强硬,心知此刻继续施压必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语气瞬间便软和了下来,“钰儿确实是大了,这是要与娘亲离了心吗?听闻你高中之后,娘亲连夜从夏城出发,一路风餐露宿的赶至上京,日日低声下气的去拜会你爹那些旧识,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给你结一门好亲事,让你能在这上京城中稳住根基,让我江家能更上一层楼,你怎么就不了解爹娘的苦心呢?”
“那娘亲可曾了解过我的心?可曾问过儿子想做什么?儿子喜欢什么?在爹娘心中,江家是否能更上一层楼,怕是要远远比我这个儿子更重要。”江呈钰说的眼眶泛红,唇边带着一抹苦笑,这么多年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齐齐涌上了心头。
他从小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不丢江家脸面,对江家有用的孩子,仿佛一枚没有生命的棋子,爹娘将他摆在何处,他就要去何处,若是稍有怨言或者反抗,便会像今天这样。
恩威并施是他爹娘早已用惯的手段,威是为了迫他就范,可这恩里又有几分真心呢?
“娘亲今后,也不用再为儿子低声下气了,儿子尚未立业,如今还未到成家的时候,终身大事,就等我做出一番事业再行商议吧。”江呈钰最终还是平复了心绪,要打破束缚,还是要自己先迈出第一步。
“古人都说,先成家后立业,爹娘为你挑的人选,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家世显赫,难道还能害了你不成,你何必如此顽固?”江夫人还在试图动之以情。
“娘亲,天色已晚,孩儿明日还要早朝,要早些休息了,若是不慎在朝堂上打了瞌睡,怕是再显赫的家室,也保不住儿子头上这顶乌纱。”江呈钰硬下心来,开始赶人。
江夫人见实在说不动他,一甩衣袖,愤然离去了。
江呈钰吹了灯,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若想彻底脱离江家的控制,最好的方法便是去地方为官,而且要离夏城越远越好。
他心中主意已定,现在唯有一点放不下,无论如何,最近他都要与陈素素见上一面。
可要见陈素素一面谈何容易呢?
毕竟陈素素现在的身份是有夫之妇,私下传信确实有碍于她的名声,不可任性而为。
江呈钰又每日都要去翰林院当值,休沐日即便是全泡在一间餐馆或者状元楼,也从未有过一次偶遇。
实在无法,那他怕是只能给岳振远下个拜帖,亲自登门拜访了。
江呈钰这头还在琢磨如何见面,陈素素那边又忙碌了起来。
食品加工坊的器具已经全部造好,要进场安装。
加工坊的工具不难做,但种类多,琐碎又繁杂,所以陈素素天天都盯在那边,唯恐漏了什么东西。
同时,岳振远帮她给食品加工坊选的人,也由老管家带过来了。
岳将军这次一共派了二十个人过来,没有一个是健全的。
若是其他人,看见这批人,怕是要破口大骂,然后全部赶出去,但陈素素却明白,这应该是岳振远手下伤残的士兵,失去了劳动力,做不了什么重活,又不被社会接纳。
朝廷的抚恤金,确实可以养活他们,但也仅仅只能以最低程度养活一个人,若是家里有老有小的,其余家人也没有劳动能力,只能凄苦度日,吃不饱,穿不暖,有病也不能医治。
有些伤残的士兵,为了家人能依靠抚恤金生活下去,甚至选择了自我了断,岳振远介绍他们来此,是想给他们一条活路。
陈素素想到这里,轻叹了一声。
她这叹气声刚一出口,对面的一排人立刻骚动了起来,众人还以为她叹这口气,是因为对人选不满意,打算重新找人,着急着纷纷开始下跪,一个领头的嘴里囔囔着,“求夫人开恩,我等虽身有残疾,但能干活的,夫人少给些酬劳,多少我们都可以,没有酬劳,能给口饭吃也行的,什么活都能干的。”边说边要磕头。
其余的人也符合着:“我们都能干的,不要酬劳也可以。”
还有几人大约是喉咙受过伤,说不出话来,急的一直发出啊啊啊的喊声,不停地俯身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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