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上了年纪,怕是上回感冒没好利索,就又侍疾半月的缘故。加上茹素少食,滴血写经书。
曹颙心中,只剩下敬佩。
能舍得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可见四阿哥的隐忍非同一般。
就算他同三阿哥“行孝”之事,都容易让人揣测,但是见了他现下的模样,怕是连最多疑的康熙也生不出其他想法来。
果不其然,康熙下了马车,看见跪倒在地的四阿哥时,眼神晦暗难明。
像是受到触动,又像是在打量,半晌他才开口道:“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你。”
虽说只是一句话,但是四阿哥不由动容,忙叩首道:“累皇阿玛担心,儿臣不孝!”
康熙上前两步,俯下身去,像是要去扶四阿哥。不过,随即他又直了身子,微微退后一步,回头对十六阿哥与曹颙道:“十六阿哥,曹颙,扶四阿哥起来。”
曹颙正冷眼旁观这出父子君臣会,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儿,应了一声随十六阿哥上前,一左一右,搀四阿哥起身。
不过是做个样子,毕竟四阿哥病是病了,还不到动弹不了的时候。
四阿哥也不好意思让他们两个真扶,要自己起身。却是跪的功夫久了,有些晕眩,身子不由趔趄。
曹颙见状,轻推了十六阿哥一把。
十六阿哥进前一步,刚好接住四阿哥。
这挣扎间,四阿哥面色惨白,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他身上穿着青绸衣服,后背处已经湿透。
饶是康熙先前还有所顾及,见儿子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由皱眉,生出几分忧心。
作为父亲,他是骄傲的,不能说个儿顶个儿的文武双全,也没有庸才;作为父亲,他又是悲哀的,在君君臣臣之前,父父子子都要靠后,骨肉是骨肉,骨肉又不单单是骨肉。
身为大清帝王,他最畏惧的,不是外邦引起征战,也不是百姓不太平,而是他这些能干的儿子们。
历朝历代,不得善终的帝王,何曾少见了?
该打压的打压了,该防范的防范了,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并不单单是为了日食,也不是忧心西北、东南兵事,而是他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他眼睛已经花了,看东西要眯缝了眼睛,不带花镜已经看不了折子;他的耳朵也重了,每次都要使劲听,才能听清旁人说什么。
不仅如此,他的记忆力也在消退。
有的时候,听臣子回禀近期条陈,只觉得听着耳熟,压根就想不起是自己之前吩咐下去的。
就算畏惧年老与死亡,他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
御宇登基六十年,古往今来第一人,他晓得自己该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