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高太君讲起两家渊源,朱之琏虽是吃惊,却也老实的论起辈分,执了孙礼。换做旁人说起此事,他还要寻思寻思,是不是对方攀附。
可总督的外祖母说起此事,朱之琏就不好随意揣测。另外也因上次朱夫人回府后,同丈夫提及高太君追问他这一支谱系之事,使得朱之琏心里多少有了些准备,所以倒是并不十分吃惊。
“姑祖母,既是太姑祖母当年也在京城,为何不出面祖父相认?祖父过世时,我年纪还小,却是记得清楚,祖父到京中后,曾出面寻过王府诸人。”朱之琏想起陈年旧事,问道。
高太君提及往事,亦是唏嘘不已,道:“我当年,也曾问过母亲。母亲经过改朝换代的战乱,如惊弓之鸟,怕自己皇族后裔的身份泄露牵连到我父亲;也因包衣身份,愧对祖先,所以才没有出面认亲。”
提及“包衣”二字,朱之琏一阵苦笑。轻声道:“想来姑祖母也听说了,皇上恩典,除了赏了爵位,还将孙儿这一支抬出包衣,入了汉军。”
高太君眼睛有些湿润,点了点头,道:“好,好,总算让子孙能做人了。”
朱之琏也跟着红了眼圈,道:“是啊,总算不用让子孙再执贱役。孙儿姐姐就是小选进宫,病死在宫里,没有出来。”
“宫女……”高太君听了,很是动容,半晌方叹了口气,道:“都是命,谁也挣不过……”
李氏陪坐在旁,听的却是惴惴。
她养在李家,嫁入曹家,早年家中走动的故交好友,也多是内务府人家,并没有觉得包衣身份如何低贱。
毕竟满清讲究的“八旗共主”,只要是旗人,就是皇上的奴才。内务府三旗,多了层天子家奴的身份,当的差事,也多是打理皇家私产。
可听着高太君与朱之琏所说,她才晓得在两人眼中,包衣身份是耻辱。
只有曹颙,作为历史的旁观者,多少能明白些朱家人与代王郡主的心情。从万人之上的王族,到苟且偷生的奴仆,这其中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
见高太君情绪不好,李氏忙道:“朱侯夫人带着孩子们还在前院等着。哥儿公子俊朗,姐儿也俏丽,母亲定会喜欢。”
高太君听了,没有做声,而是望向朱之琏。
朱之琏忙道:“正该让她们母子几个过来给姑祖母磕头。”
随后,李氏便使人传话给在前院陪客的初瑜,由初瑜带了刘氏母子三人过高太君房里来请安。
听说高太君是丈夫的表姑祖母,刘氏心里松了口气。她想过两家许是有亲,可心里也是忐忑。毕竟从年纪看,高太君更像是父亲一辈的亲戚,那样认下亲戚的话,她们夫妻就比总督高一辈。
那样的话,往后就算走动,也添了尴尬。谁家也不愿平白添了两个长辈亲戚,又是同府而居。
如此一来,与总督是平辈,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见高太君慈爱,丈夫口中也换了称呼,刘氏很是柔顺的带了一双儿女,给高太君磕了头。
朱家次子朱霆,刘夫人所出,今年十七岁,早年中了秀才,现下在府学读书;朱家小姐,朱霜儿,庶出,养在嫡母名下,十三岁,待字闺中。
因朝廷有令,旗汉不婚,清苑城在旗的人家,又是数得出来的,所以这兄妹二人,还没有议亲。
高太君拉拉这个,看看那个,连赞了好几声好,又使人送了见面礼。朱霆的是一只蝙蝠玉佩,朱霜儿是蜜蜡手串,刘氏是一对绞丝金手镯,朱之琏则是一方籽玉印料。
既是认亲,除了高太君,少不得还有曹家众人。
朱之琏带着妻儿,要给李氏磕头,却被李氏拦住。刘氏还好,四十出头,比李氏小一轮,朱之琏也是年过半百的人,比李氏小不了几岁。
最后,他们夫妇站着行礼,孩子们给李氏磕了头。
而后,他们夫妻又同曹颙与初瑜重新见过。
这会儿功夫,天佑他们也都被召到高太君处,与朱家众人见礼。
在介绍到左住、左成兄弟时,刘氏颇为留心,尤其是左成,还多看了好几眼。
左住、左成虽是双生子,小的时候长得差不多,渐大后还是能看出区别。左住长的肖父,浓眉大眼,却没有宁春的圆滑,多了几分敦厚;左成容貌肖母,眉眼更细致些,又比田氏多了份灵动。
如此一来,左成看上去,就比左住要俊秀几分。
就在朱侯夫人打量孩子们时,天佑与左住几个,都在打量朱霆。
他们三个,十二岁考过童生试,平素里听了不少褒奖。可据他们所知,眼前这位侯府公子,十岁就过了童子试。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没有参加乡试。
眼下看这朱霆,倒是并没有书呆气,彬彬有礼,观之可亲。天佑他们几个,这“表兄”叫的很是心甘情愿。
妞妞与天慧渐大了,就算是认亲,有少年男子在,也不好多待,与众人见过后,便拉着朱霜儿去旁的房间说话去了。
天佑他们几个有样学样,请了朱霆出去说话。
曹家人没有权贵架子,朱家人也不是清高孤拐之流,这相处起来,倒是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
高太君心情甚好,打发朱之琏与曹颙自去,留着刘氏在她这边闲话家常。
只有长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跟初瑜低声抱怨两句,哄着天宝出去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