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怀衍给他斟酒,“不提这个了,你可是真做好了出京打算?”
他点点头,自嘲一笑:“原先是不想违抗了父母之意,加上我家良人亦哀切恳求,如今也好,太常寺里待这一年多,我时常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如今只望中书门下早定了执宰,来允了我外任之请。”
“这却难了。”连怀衍笑道:“我祖父说如今官家正觉两位副相彼此制衡更好,不想早定了宰相,枢密院跟三司的也不催促,光中书门下有些派系相斗,我祖父回来常叹息,他跟严参政没有争斗不和,下边人却玩起了党争。”
太常寺也属中书门下,安秉舟自也有所耳闻,轻叹了一声,“总要有个结果的。”
二人便也不再提此事,连怀衍却明白将来他们或会走向两端,方才谈及鸿胪寺卿出使一事,他觉这几年用兵有望,或能惊醒朝廷重视军事,兵强马壮了才不用再给各国封赏,待改革税务,往后百姓亦不用再受苛税之苦。
安秉舟却说此时用兵有违民生,西夏虎视眈眈,金国也有雄起之势,一旦用兵,两国趁势来伐,百姓更苦,这争论说不出谁对谁错,毕竟万事总难两全。
却在二人思考之际外面有道声音惊奇道:“不知二位是?某总有似曾相识之感,我们可是于何处见过?”
台中两人闻声看去,正见一锦袍男子拿着折扇看过来,头上腰间皆别了花,安秉舟一眼就认了出来,小声道:“道樾兄,五年前,慈济寺。”
连怀衍被这一提醒也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当初在慈济寺为难阿鱼的那纨绔?看他拧眉苦思,连怀衍忙起身拱手,“不知这位仁兄到来,是我等失礼了,在下连怀衍,忝为开封府少尹,这是安秉舟,如今在太常寺任职,仁兄看我等眼熟?我却不识仁兄,想是五年前我们游街之时仁兄曾见到过。”
那人似是被他说通一般,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是如此,小生阮君离,家父御史中丞。”
安秉舟便与连怀衍一起说久仰久仰,却等他走远了才笑道:“怎么在这里碰到了?”
“好在只有你我在,要是简夷跟顾大、顾二也在此他不用提醒就能回想起来,我还记得御史中丞被贬就是因家中子弟不教,好在官家还仁厚,仍保留了他官职。”
安秉舟也笑起来,“再看年岁久远些他还记不记得,我五人再齐聚东京之时不知是哪年了。”
第141章
夜里等送了客,各院夜话时,星子尚嫌云重不肯多露几颗,又几阵凉风吹过,澹怀阁里那几株秋海棠便簌簌落了花叶,映在灯火色下添了几许温柔。
廊上阿鱼正跟丈夫说到那阮君离,正是一片欢声,她拢了世清在腿上抱着,“这世上的巧事可真是难说,今日要是他认了出来,当即吼了声:便是你这贼人谋了我五万两去,想想那场面才是新鲜。”
“分明陶儿才是那最大的主谋,如今却要赖我身上来。”说着他便蹲在了阿鱼面前,轻轻捏起世清的小手,哄道:“世清,等你长大了可不要成那副样子,你要敢不学好,我跟你娘轮着上阵教训你。”
世清张着小嘴“呀呀”了两声,小脚还蹬个不停,一个不慎就踹到了他父亲头上,又惹得一阵笑,阿鱼轻轻摁住他的脚,话里笑意全止不住,“世清,可不能因为你爹威胁你就踹人,明白吗?”
世清又转头看向她,在她怀里蹭了蹭,顾自“呀呀”叫着。
连怀衍便将他抱过来举高了些,“小儿怎还记仇?爹是跟你商量,明不明白?”
世清被举高便欢笑起来,手脚皆挥舞得厉害,连怀衍便抱着他走了几圈,他更是欢喜,阿鱼跟院里丫头们都笑着看父子二人,一时见世清被举得太高了脚蹬在了父亲头上、一时手又挥舞到父亲脸上……
四太太处却不这样和谐了,今日事未成,那几只瓶子被她心腹运出去了,只卖得五两银子,如今算来算去,还差五百两,她的嫁妆虽能补上,但是她哪里肯动?她的嫁妆本就不丰,这些年手脚又大也花了不少,也只剩了个六百多两。
她思来想去,将儿媳纪氏给叫了来,两人坐在灯下,四太太跟夏氏并不曾跟她说过账本亏空之事,夜里被叫来也还新奇着,“母亲找儿媳可是有什么要事?”
四太太却是有些难开口,沉默半响才道:“我如今遇上了些难事,手里边正缺五百两银子,你父亲跟你姨奶奶都凑不出来,你跟五郎手里边可能凑些出来?等我手里边宽泛了我第一时间给你。”
纪氏听了神情也不自然,婆婆问儿媳借银子,这在大户人家可不成规矩,况且她手里哪能有这么多,她娘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堪堪称得上书香门第罢了,她手里的银两加上嫁妆也没有这么多。
想着她便摇摇头:“母亲是知道儿媳的,陪嫁那庄子一年也才几十两的收入,有时小郎要吃用些什么我也都花用了,五爷也向来节俭,笔墨都是用的公中出的,一年到头就是族里那点分红跟月钱,我们手中实在凑不出来这么多。”
四太太听她提到了孙儿便也叹气,知道纪氏素来老实,便也不为难她,“是我着急了,这事你也别跟五郎说,外头也别去讲,我改日找你伯母、婶婶们问问。”
纪氏看她神情实在为难,便道:“眼下我手里还有二百两现钱,母亲先拿去救急。”
四太太却推拒了,“算了,我孙儿时时吃用俭省不得,五郎懂事,知道我们四房不如其他几房那样有财源,却也不能委屈了他,公中的东西好是好,该用的也别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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