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酒儿哭了很久。
谁都记不清她到底哭了多久。
只记得后来天都要黑了。
直到靳花初实在忍耐不住身体的不适轻轻地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屠酒儿终于从自己的世界清醒过来,觉察出了有人在身边,赶忙站了起来。
层层叠叠的华贵貂皮毛领子中,承托出那一张雪白莹润的小巧脸庞,水汲汲的桃花眼下,可怜兮兮地渗了小片被霜寒冻出的红血丝。她的眸中还残存着些许气急时涌上的泪花,看见身边撑伞的人是靳花初后,慌乱地抬起袖子乱七八糟抹了一通。
“三三,怎么了?”靳花初把声音敛得极其温柔,仿佛怕话说得稍稍重一点,就会惹得面前这个可人儿开始痛哭流涕似的。
屠酒儿不顾自己那张没收拾干净的泪脸,便弯下腰捉起靳花初的手,帮她轻轻呵气捂热。
“花初,天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万一冰面碎了,你掉下去,这天寒地冻的泡一泡,命还要不要了?”
靳花初抬起手,轻轻摸上屠酒儿的侧脸,“我听说你发脾气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屠酒儿眼中还有残泪,就掩饰性地笑了笑,“无非就是家里那些鸡毛蒜皮的是非罢了。”
“家里出什么事了,哪位亲人病了还是……”
“花初,没有,没有那么严重。不过是爹娘给我捎了信,话说得重了,我觉得委屈。”屠酒儿垂下眼,“……他们说,我不该再留在宫里,不该再掺和你们凡……你们皇家的这些事,说我白眼狼,败坏家门名声,后悔生了我,还说去哪都不可以在这儿,皇宫这地方的人最是狼心狗肺,根本不可能有人真心待我……”
“我真心待你,”靳花初打断了屠酒儿的话,“三三,我真心待你。”
说实话,按照屠酒儿平日惯爱撒谎的前科,她刚刚说的未必是实话,没准只是信口拿来搪塞自己的谎言而已。但靳花初仍心甘情愿地跳进了这个圈套,无条件地相信她,安慰她。
屠酒儿没说话,只是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靳花初。
“为什么会这样,”屠酒儿半晌才挤出一句,转而看向地面,忽卸了力气,语态疲惫不堪,“为什么我会突然很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靳花初完全没听懂屠酒儿的话,只问:“什么真不真,你不相信我么?。”
屠酒儿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靳花初以为她是真的不信,又道:“三三,听我说。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就这么轻轻飘飘地晃过去了,作为一颗权斗之中说不上话的棋子,拖着这残破病体,活几年都好。可遇到你之后,我开始烧香拜佛,焚香吃斋,磕几千个头,日日夜夜却只求一件事。”
“……”
“我只求,可以侥幸得天垂怜,多活些时间……”
“……”
“……多活些时间,陪伴你。陪你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直到你生了厌倦,或是我死去。”
“好了,别说了。”屠酒儿已觉有愧疚之意,这种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情绪令她烦躁不已,撩起袍子就想走,“我想走了……谢谢你给我撑伞。”
“你不用谢我,”靳花初拉住了屠酒儿,紧紧地盯着她,眼底湿润,“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你以后去哪里,不管是多少年过去,只要你需要,我就愿意出现在你身边,给你撑伞,守护你,追随你,爱慕你,永不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