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从不把儿女柔情摆在明面上说,可是谁不知道,他对韩素衣有多好,二人婚后真是蜜里调油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韩素衣也是个好的,值得卫景明待她这么好。
到了咸州,离上林县就近了,他们在城里点了水晶肴肉,白水羊肉,清炖蟹肉狮子头,红烧老鹅,说是秋风起要贴秋膘了。
饭后又喝了消食的茶,这才启程回上林县,又走了大概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到家了。
家里掐着点在等他们回来,卫景平一进门,就发现家中的廊檐下挂起了红灯笼,门窗擦得洁净,窗棂上糊的纸也焕然一新,到处洋溢着喜气。
“可算回来了,瞧把老四累的,”孟氏上前拉着他的手,心疼得眼圈都红了:“黑了这么多。”
卫景平心中有些好笑,他明明白胖了:“阿娘,没啊,我这是长大了呀。”
总不能还跟小时候一样叫人见着就夸这娃儿真白胖吧。
孟氏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眼泪生生被笑意堵回去了:“好,好,平哥儿长大了。”
在她身旁,韩素衣笑吟吟地看着他:“平哥儿是真出息了。”
“嫂子。”卫景平喊了她一声,看着他二叔续弦的新婶子带来的儿子,也打了个招呼:“文瑞。”
严文瑞看见他,眼睛忽然有了光泽,细声细气地叫了声:“四哥。”
他回来之后,家中连着热闹了数日。
九月十二,卫景平出门的时候,晴空中一鹤直冲云霄,是个好兆头。
果然,当日就收到了县太爷武念恩的邀请。
翌日到了县衙才发现,县太爷不仅邀请了卫景平,还邀请了江一枫,另外还有上林县的一位穿长衫的中年男子,据说是外县寄居在此地的读书人,这回也中了院试甲科的。
“见过武大人。”五人在花厅中齐齐拱手,这回不用跪了,要是遇上武念恩心情好,说不定还能坐着。
大徽朝读书人的地位就是这么高,卫景平真实感受到了,忍不住在心中唏嘘。
“不用客气,都坐,坐。”武念恩满面笑意,完全没有因为儿子武双白还蹲在白鹭书院苦读的事烦恼:“今日见了你们,不禁叫我想起当年的事,这么一晃就二十多年了。”
他兀自感慨了几句,说道:“你们这么年轻就中了秀才,前程不可估量啊,不过,也有人十六岁中的秀才,终其一生都没有中举的,有的人运在前,有的人运气在后面,万不可懈怠呀。”
几位秀才连声道是:“多谢太爷教诲,学生谨记在心,去了府学必然戒骄戒躁,不敢怠慢学业半分,心无旁骛准备后年秋天的乡试。”
武念恩点点头,命人取来四箱子书,他抽出一本翻开来道:“这是《四书》《五经》中择出来关于历年乡试中考过的,有时文,有问对,还有我那些考中了进士的同年后来又写的文,你们可以看看,市面上的书都很笼统,没有这个简洁,专门对乡试的。”
这可是稀罕东西,市面上没有这类书的,且全是手抄,没有影印本,几乎是没有流传出去的。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眼前的县太爷,是个没考中进士的举人出身,据说前些年捐了个同进士,不过对于他来说,对于升官可能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可惜我不大会做文章,不能再多说了,只能赠你们这些书,略看一看罢。”武念恩道。
得了这一手的好资料,三个人内心狂喜,一齐谢过他。
武念恩拈着茶盖抹了抹茶沫子:“本县为你们写好了举荐信,你们拿上,下月就该赴府学念书了。”
按照惯例,院试中的甲科生员会被县里举荐到当地的府学去念书,此后就由官学来负责培养他们。
三人又谢过他。
走出了县衙,外面围了好多人看他们,家中有女儿的都眼馋得不行,但是一个个无从下手,江一枫打着哈欠看起来不是很靠谱,另一名秀才是个外乡人不直底细,卫家的两个兄长还没说亲,轮不到卫四,唉可惜了可惜了。
他们被人瞧得有些脸上挂不住,江一枫道:“装作没看见,赶紧走过去。”
早知道就该让家里备辆马车,才不会这样给旁人白白盯着他看呢。
有胆子大的丢了个手绢过来:“公子看看奴家吧。”
不知什么时候,上林县也学会了外头的做派,县城里开了一家青楼妓馆,勾得年轻后生心神不宁,老想把银子拿到那里头去花销。
外乡那名秀才极是反感,沉着脸木然走着。
卫景平更是没想过这种场面,不过他没什么反感,亦没有热情,很自然地没有分给她们半个眼神,他只是从容地走过那条长街,而后,遥遥地看见卫景川和卫贞贞结伴来找他,小跑两步过去:“二姐,三哥,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是来找你的。”卫景平去了县衙一家人都不放心,掐着点就让卫景川和卫贞贞出来晃悠看看卫景平回来没有。
卫景川接过卫景平背着的书篓:“哪儿来的这个?”
印象中,他四弟从来不用书篓背书的。
卫景平看着虎背熊腰的卫景川背上书篓子瞬间显得它小巧了,笑道:“县太爷赠了书,这个也是县太爷给的。”
难得对武念恩有点好感。
兄妹仨一起走回了家。
九月二十九日,这是卫景平在家的最后一天,连在后山烧松烟的卫长河都回来了,全在等他。
“你放心,我昨晚睡不着没闲着,收集的松烟够这几日用的,”卫长河怕他担忧墨铺无墨可捶,解释说道。
自打卫景平在甘州考中了院试的案首,一时间“十一岁的小秀才”“神童”的名号传了开来,且远扬外县,连带着墨铺的墨名声也大涨,销路极好,如今铺中几乎没有存货了。
卫景平想他二叔连着几个月都不休息的,有些心疼这个中年汉子:“二叔,没事的,墨铺还有几十斤墨烟没加料配制呢,何来用捶。”
墨铺开了有几年了,捶墨和制墨,他们一直没雇外人,不是怕伙计不可靠把配方泄露出去,而是,卫景平担忧墨铺发展的太快,赚的太多引来旁人眼红,说不定会影响他的科举。
大徽朝的律法里头,没有严格禁止士大夫经商,但也没有明文提倡,他就怕日后这件事被旁人翻出来当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