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朝中还是有能臣举着两把刷子在干活的,叫人有点佩服。
倒回过来说,难怪甘州府秋闱泄题的事情没有掀起半点波澜,这事儿与朝廷开疆拓土的大业一比,简直九牛一毛,随便发落个倒霉蛋,堵住御史台言官的嘴,关起门再命谢回罚酒三杯,就翻篇了。
毕竟置新郡能给朝廷带来土地、人口和赋税,秋闱能干啥,少拔擢一个甘州府的学子,又不耽误每年的翰林院还是要被挤破头。
如此看来,对于读书人来说天大的事,放到朝廷眼里,也就是一“咋呼”而已。
他就说,这老顾跑去京城捅了个篓子,怎么还敢回来该吃吃该喝喝,样样不耽误呢。
真是每一个环节都被他算无遗漏了啊。
想到这里,卫景平忽然一凛,多少把顾世安方才说的话当了点儿真:“夫子,你该不会……该不会要去新郡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上还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来了。
另外,他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漏了件事:顾世安跟谢回,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上次樊先的事,顾世安愤然出手押题帮他,以一己之力逼得朝廷更换了甘州府的主考官,难道仅仅是为了他这个学生吗?
感激过后又觉得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此事卫景平至今都迷迷糊糊觉得有点雾里看花不太清楚。
“夫子,你跟谢大人……”卫景平声音极轻地问顾世安。
顾世安掏出几个铜板扔给他:“去买两份臭豆腐来。”
一份臭豆腐换一个问题的答案吗。
成交。
卫景平拿着钱屁颠屁颠地上了繁楼。
许德昌见了他险些激动得哭出来,双手颤抖着:“平……卫老爷。”
卫景平那手背轻拍了拍他越发大的肚皮:“我想繁楼的菜了许掌柜。”
这这一下便叫许德昌破功了,带着泪花笑道:“平哥儿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给你做。”
“给我来两份臭豆腐带走的,”卫景平说道:“顾夫子要的。”
许德昌知道他还有事要办,就不留他了,等两份臭豆腐做好拿上来,又说了两句话,便放卫景平下了繁楼。
等他一溜小跑回来把“喷香”的臭豆腐往顾世安面前一放,那人却说:“两个问题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你选吧。”
卫景平:“……”
就很暴躁是怎么回事。
“夫子,你是不是要去新郡?”卫景平选了这个。
他记得当年还在白鹭书院念书的时候,有一次顾世安讲史,说到永嘉之乱后的西北凉州一带“秦中川,血没手腕,唯有凉州倚柱观。”,就是没有遭受战火的毁灭,当时以中原大儒郭荷为首的士族便迁往凉州,在凉州办学校,传播文化,使那里的文风一跃而起,蛮荒之地逐渐融入了礼仪之邦的血液,直到后世的甘肃武威还留存着当地为了纪念郭荷而修建的孔庙呢。
顾世安该不会是想效仿先贤,跑去西北的新郡开办书院,传播文化吧?
没想到顾夫子这么崇高格局这么大,他之前都小看他了。
“吃吧。”顾夫子没正面回答卫景平,他将一份臭豆腐推到卫景平跟前:“吃完哭大声一点。”
添点儿辞别的气氛。
卫景平霎时鼻子一酸,要不是他强忍着,立刻就落泪了:“夫子……那思炎呢?”
就在今年四月份的院试之中,白鹭书院的傅宁考中了案首,顾思炎则中了第五的名次,二人都是甲科的秀才,如今已经入咸州的府学念书去了。
顾世安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拖油瓶侄子:“他啊,他在这儿挺好的。”
这意思是不会带顾饼圈走了吧。
卫景平:“……”
老顾有点狠心啊。
“对了,你呢?”顾世安吃完了臭豆腐,一脸餍足地眯着眼沏了热茶端在手上,无所事事地问卫景平:“中了举人之后有什么打算?”
“听说甘州府不久会从新科举子中选出人举荐到国子监去读书,”卫景平如实说道:“此次鹿鸣宴时候知府孔大人暗示过我,我还没想好,夫子以为呢?”
士子们中了举人之后,按照以往的经验,一部分人会找门路去做官,绝大多数年纪较轻的举子则继续苦读,等待三年之后聚集京城,来个巅峰大比试参加春闱大比。
他今日来拜访顾世安,本来最重要的就是要问问顾世安怎么看这件事的。
卫景平先前听说,今上睿元帝不喜少年进士,所以春闱的主考官甚少点二十岁以下的学子,也正是这个缘故,各省的秋闱考中的少年举子,算着年龄三年后还未满二十岁的,之后往往要空上一科,等到六年之后再下场春闱。
“你此次秋闱考中解元,”顾世安思索着说道:“按理说去被举荐去国子监读书是最稳妥的。”
去京城国子监读书,一来能师承大儒,二来日后结交的同窗多是出身好的世家子弟,除了里面的夫子严厉不好糊弄之外,挑不出毛病。
卫景平也是这么想的,可他的问题在于,别人进去读三年便可参加春闱大比了,而三年之后,他下场应考要么被嫌弃岁数小而落榜,要么自己弃考再苟一苟年龄等下次再战,总之得在国子监读六年书,时光漫长啊。
“夫子,”卫景平掰着手指数给顾世安看:“一想到要进国子监做六年八股文章,我就不开心。”
顾世安认同地点点头:“有点。”
搁他他也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