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走在大街上,一想到自己可能不久要当爹了,喜滋滋的,连记里马车也不叫一辆,一路脚下生风,步行去了麟德殿。
离开京城数月回来,发现朝臣们更爱争吵了,这不一进麟德殿,就闻到了一股子口水味儿,是御史台跟兵部互看不顺眼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云骁帝还没来上朝,他们吵得忘乎所以,边吵边撸袖子,大概下一步该扯头花了。
卫景平听了几句,得知他们是为了今年秋季的税赋征收问题吵争执不下才裂眼相争的。
去年秋季征收税赋朝臣就出现了分歧,还是他提议开武举,免除一部分农户的人丁税才摆平的。
另一位户部侍郎纪九渊悄声对卫景平说道:“今年各地报上来的人口数又比去年多了几十万呢。”
这几十万多半是每家每户新出生的幼儿,都还在襁褓之中呢,收人丁税的话,许多农户之家会不堪负重。
总不能还用去年的法子,再看一次武举吧。
卫景平:“是啊,确实难办。”
麟德殿上远远望见明黄色的一角龙袍云骁帝来了,那些吵架的家伙们收了手,个个执好笏板,人模人样地立到各自的位子,等待朝会开始。
云骁帝扫了众公卿一眼:“今日先不说秋季征收赋税的事情,”他的视线落在卫景平身上:“卫爱卿,刘家港的事情还顺利吧?”
卫景平琢磨着怎么开口,他心道:不都写在折子中递给您老人家了吗?这叫我再说点儿什么呢。
忽然闵国公钟成这个二百五说发难道:“陛下,去年卫大人提议开武举以解决秋季征收税赋事,可是怎么只管用一年啊,臣还以为这灵丹妙药可以包治病根呢……”
卫景平不慌不忙地道:“抱歉,让国公您失望了,是下官的过错。”
他心道:税赋这事我有对策,“一条鞭法”呀“摊丁入亩”啦……但我现在不说。
这反倒叫钟成没话说了,只能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有人低声发笑:“国公爷,您倒是想个法子为陛下分忧啊。”
钟成一句话怼回去:“这本是内阁与户部之事,本侯焉能插手。”
……
群臣又就税赋的事争吵,云骁帝很不高兴地摆起了脸子:“众爱卿就税赋一事争吵多日,可有结果了呀?”
众臣面面相觑,结果个锤子,没有。
见他们怂了,云骁帝反倒来劲了:“那咱们今日不说别的事情了,把这件事商定了吧。”
他心道:你们不是爱提这件事么,今天就给朕想出办法了,想不出就别散朝。
较上劲了。
众公卿一看大事不妙,忙推了几个人出来和稀泥:“陛下,税赋之事关乎民足衣食,还得慢慢商量,谨慎拟定……”
“要不,”还有人声东击西:“陛下,自从去年始,张、柳、杜、卫四位大人每每轮流坐右相,到如今已一年有余,陛下英明,不如择位右相,让其牵头来讨论这件事?”
又扯到了谁来当右相的问题上。
其实云骁帝也在想这个问题,没有人牵头,群臣就像一盘散沙,争来吵去的,谁也说服不了谁,颇让他头疼。
他下意识地扫了柳、张、卫、杜四位大臣一眼,等着他们说点儿什么。
税赋之事上,眼前能用的就两个人,一个卫景平,一个杜锦成,卫景平去年揽了活儿,虽然解决了去年的税赋问题,但群臣并不买账,选他只怕不能服众,而半瓶子水杜锦成又不太靠谱他起初入仕的时候在户部干过,云骁帝记得他呆了五六年的光景,但是并不怎么出挑,后来平调到吏部去的。
柳承珏擅长断案,张得胜在学问好,跟税赋沾不上边儿。
云骁帝在卫、杜二人之间下不了决断,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徘徊。
众公卿会意,一些人开始推举卫景平为右相,另一些人开始力谏云骁帝任用杜锦成为右相,双方争执不下。
卫景平也加入了举荐环节:“陛下,臣推杜大人为右相。”他一开口像扔了个惊天炸雷,叫爱他的恨他的同僚们都哑巴了:“……”
卫四这小子在说什么,他是疯了还是糊涂了。
卫景平才没疯,他心道:这时候坐到那个位子上去,头一件事今秋赋税怎么收的问题。
以史为鉴,历朝历代改税都是要动一部分权贵利益的,是个不折不扣得罪人被骂死的事情,他不傻,不上赶着去给自己树敌,去年要不是为了开武举选武将开海上贸易,他还当哑巴闷声不吭呢。
杜锦成愿意,他不仅不拖人家下水,还得扶一把呢。
他这一表态,群臣吵吵不下去,得,反正高官厚禄落不到自家头上,爱谁谁摆烂吧。
云骁帝深沉颔首:“朕考虑考虑。”盛夏的天气太热,等清晨过去,群臣热的都呼扇起外衫,散了朝,卫景平急匆匆往外走,他追上梅清敏说道:“贱内身体欠安,下官今日跟大人告个假,还请大人恩准。”
梅清敏正跟礼部尚书温弥同行,二人微怔:“卫夫人的事本官听说了,哎呀,伤筋动骨一百天,且得躺一阵子呢。”
啰嗦两句,便准了卫景平的假,放他回家去了。
在他们谁也没留意到的地方,有个小太监贼眉一抖,跟老鼠一样窜到沐恩宫去了:“贵妃娘娘,奴方才听到卫大人出了麟德殿就跟户部尚书梅大人告假,说要回去照顾卫夫人呢。”
哼,疏懒政务,可叫他们抓住小辫子了,非弹劾他一回不可。
沐恩宫的凉亭里,贴身宫女正在用捣碎了的凤仙花给钟贵妃染指甲,她瞥了一眼小太监说道:“去告诉国公爷,让他提醒御史台一声,呵,好个深情的卫大人!”
小太监应声“是”,接过赏钱下去了。
他退下后,钟贵妃贴身宫女说:“卫夫人这命可真够大的。”
要是夫人死了,本朝有规定,卫景平就得守丧一年,这一年内不能和妾室厮混,也不能另娶新欢,但是一般说来,又有几个官员能守着不碰妾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