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见她揽着自己轻轻揉手,不由苦笑:“同志,你不嫌弃我?”
“嫌弃什么?老太太,您能养大五个儿子,很了不起。小玉描述中的李仓是个很好很上进的人,李贵也没有偷鸡摸狗,更没有小偷小摸,是李水全在诬蔑他,就是你家老三老四也没有出去惹是生非,我看他们也很关心你,你这些孩子都很好!”
老太太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哭道:“老大也不容易,我总让他照顾弟弟们,他也累,他要是生在别人家里,肯定是个出息孩子,也不可能娶个半边不着地的媳妇。”
半边不着地大概是别人形容李粮媳妇一条腿短吧。
黎旭正要问,就听老太太说:“他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天老大回来身上带着血味,我眼睛看不见,耳朵跟鼻子就特别好使,肯定没闻错。他说他在喂猪,猪不知道在吃什么,听声音吃得可欢实呢,可那声音不对劲,不像熬的猪食,也不是吃不完的萝卜白菜,那猪像是在啃骨头。”
顾平安跟黎旭对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反胃。
猪是杂食动物,是吃肉的!曾经有猪啃食过小孩的案例,活生生的小孩能吃掉半张脸!
老太太好像想开了,不再维护李粮,她靠在顾平安怀里不紧不慢地说:“我问老大干什么去了,是不是伤到哪儿了?他说不是,让我赶紧回屋里,我还要问,他就跟我发火,我家老大不耐烦了会训那几个小的,有时候也说他爸,可他从来没对我发过火。我当时吓坏了,赶紧回了屋!后来我听见他挑了两担水全泼到猪圈里了,我说都快入冬了现在又不用粪,你泼什么水,他说我小孙女嫌弃上厕所有味。我也没再问,可心里总觉得怪。然后大半夜他不睡觉在院子里走了一趟又一趟,我觉轻,就问他怎么回事,他嫌我啰嗦。”
顾平安忙问:“具体是什么时候?李仓失踪的那天吗?”
“不是!老二那天去磨坊里磨面了,我记得应该是大前年吧,那天是立冬!我想包饺子,家里只有点小米,我才让老二去磨面。”
黎旭皱眉:“大前年?也就是87年,李粮也是87年11月份去魏支书那儿当管事的。”
顾平安掏出小本子记下来,回去要查查日历,如果87年立冬就是11月份,那李粮去魏支书那儿工作时肯定发生了一起命案,也就是说可能还有另一位受害者。
她又问老太太:“李仓失踪后的头七,李粮在院子里烧纸的事,你知道吗?”
老太太说到李仓的事,更觉得无力了,还好顾平安在后边扶着她,她颤巍巍地说:“知道,那天老大回来身上又带着血味,我正摸索着做饭呢,闻见他身上的味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跑去猪圈那儿。结果猪又在啃东西,听着闻着还是那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那声音听着就让人觉得难受,反正特别不得劲。”
顾平安皱眉,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光天化日喂猪吃尸体?他怎么运回家的?扛到山里埋了不是更不容易被发现吗?
再说李家可不只一个瞎眼老太太,其他人都没看见?猪再能吃也不可能一会儿就啃完一个成年人。顾平安猜测最大的可能是被分尸了,李粮带回来的是残肢,才会扔进去喂猪。
只听老太太说:“我想问问老大到底干什么去了,可他喊我柴火掉出来了,还说我看不见,做饭的时候必须守着,要不着了火也不知道。我也吓坏了,就把这事忘了,可当天晚上老二没回来,老大睡觉的时候才看见他枕头底下压着的信。老大当时还骂老二,说他都不跟爸妈说一声就走了,太没良心,还说老二赚了钱肯定自己过好日子去了,不可能回来。”
“他在铺垫,他知道老二再也不会来信来消息,当时你们信了他的话?”顾平安问。
老太太无力地说:“信了!能不信吗?在这个家里老二缺吃少喝连床完整的被子都没有,也娶不上媳妇,能不跑吗?孩子爸跟老三老四都是听过就忘,心里不装事,谁知道他们信不信。反正我跟老幺信了,可过了几天,老幺半夜喊我,说他看见他大哥在院子里烧纸钱,我起来后也闻见味了,还在心里算了算,这也不年不节的,也不是老人忌日,他烧的哪门子纸啊。”
黎旭提醒她:“是你家老二的头七?”
“是啊,我当时真没记起来到底什么日子,躺回炕上才猛地想起来,老二走了整整七天了!老幺也想起来了,又跑来找我,我俩吓坏了,就去问老大,老大把我跟老幺骂了一顿,说他是帮别人烧的,赶巧了而已,他怎么可能害自己亲弟弟。”
顾平安问:“你信了?”
老太太无神的眼眶睁着,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绝望,“能不信吗?总不能怀疑我家老大杀了老二吧,可老幺离家那天,我又闻见老大身上有股子血味!”
第42章 失踪的幺弟20
◎顺便回去审审李粮◎
顾平安一直就觉得奇怪, 如果这老太太知道李粮做的事,她肯定不会逼他去找李贵,还要印寻人启事。
果然老太太说:“老幺有时候也会跑山上待着, 他不在家我一开始也没着急,可我闻见老大身上那股味就吓傻了。我去猪圈那儿想闻闻,老大媳妇刚割了猪草回来要喂,还抱怨谁往猪圈里泼水了, 搞得到处湿漉漉的。我就急了, 哭着闹着让老大把老幺给我找回来, 我问他老幺是不是死了, 他骂我瞎想, 又搞了张寻人启事给我摸,说他为了找老幺花了不少钱,贴的到处都是,还说老幺没准已经到深圳了,我还发了疯一样在家逼他找人。”
老太太叹口气:“你们说我一个出不了门的瞎眼老婆子, 还能怎么办?就凭着我闻见老大身上有血味,就说我家老大杀了人?杀的还是他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弟弟?我自己都不信!我也不能信,不敢信,就更不能跟别人说了。今儿老大被你们抓了, 我又把这些事儿串起来想了一遍,越想心口越疼。老二跟老幺要是真被猪吃了!我这个当妈的还闻见过, 你说到了那边, 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啊?就当着我的面,我儿子被猪给啃了, 我不敢信啊!”
顾平安叹口气:“怪不得你当初说下一个会是谁, 原来已经有三次了, 这后两次还都是他的亲人。老太太,你大晚上在猪圈旁边守着就是在想这些事?”
老太太伸出因操劳变得粗糙干枯的手,颤颤巍巍地说:“我怕啊,我也悔,我想爬进去把猪圈都挖一遍,我想看看到底是我多想了,还是我家老二跟老幺真在里边。”
黎旭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们马上组织人手把那里仔仔细细查一遍。”
两人要走时,已经是凌晨了,顾平安不太放心老太太,她刚才情绪激动,差点昏厥。再说她把这些事都说了,连大儿子都舍弃了,家里只剩下这三个不顶事的人,万一再想不开。
顾平安跟黎旭使个眼色,对老太太说:“黎队有车,要不我们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老太太摆手:“警察同志,我没事,你们放心,我气不死,更不会寻死。我得等着看看能不能挖出来,要真是我想的那样,我还得去问问老大,他怎么狠得下心呢!那可是他的亲兄弟!”
顾平安见她语气坚定,情绪也算稳定,这才放心。
她跟黎旭出了李家门,不由感慨道:“这老太太还真是眼盲心不盲,这事李家其他人,包括李粮媳妇都不知道,可她仅凭着嗅觉就发现了李粮干的坏事。”
黎旭也叹道:“我估计她的猜测八九不离十,除了李仓跟李贵,87年冬天还有一名受害者,估计也是新合村或是镇上的村民。”
“只要猪圈里能挖出证据,李粮扛不住,他会招的。”
顾平安说完,想到那几位跟李粮一样嘴硬的嫌疑人,突然道,“魏支书家还有老杆子家,包括李水全、魏拴住、李大强家,全都得查一遍,他们几家会不会也养了猪?”
黎旭:“李家人可不少,还有三个藏不住事的,一个能跑能跳的孩子,李粮要是把整个尸体分尸后一点点运回来喂猪,不太现实。”
“没错,哪怕猪圈再大,猪再能吃,也不可能半天就吃完一个人,而一整套人体骨架可不好藏,他肯定是欺负他妈眼睛看不见,趁其他家人不在时,把部分残肢扔进猪圈里。如果这些人把受害者分尸,一家拿一部分残肢,等猪啃完了骨头埋进粪坑里,谁能发现得了?而这些人也因为分尸的事人人有份,变成了一个不可撼动的整体。”
黎旭道:“就跟投名状一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真相好像就在眼前。
顾平安真恨不得现在就开挖,黎旭却想送她回宿舍休息。
可顾平安都不住宿舍住了,也没带钥匙,她干脆道:“去派出所吧,你先给市局打电话,让他们明天早上带上相关人员和设备赶过来。”
市局肯定有值班的人,但黎旭还是决定明早再打电话:“跟值班人员说了,他们也要等到明早。我到时候直接跟局长请示,这次需要的支援可不少,局长批示速度不会慢,你就别担心了。”
顾平安其实还是有点不放心李粮妈,她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于是干脆提议:“黎队,要不你把车开到李家门口,咱们在车上眯上几个小时也就天亮了,我怕夜长梦多啊。”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