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哀而不伤,他哭得很君子,悲伤得也很君子,只是偶尔显得有些恍惚,心神不宁。
他太克制了,克制得好像那不是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姐姐。
反倒是安达自己,常常恨得发疯。
每逢此时,裴行野还会反过来安慰他,说算了算了,以待来日。
直到那一天,裴行野要回军校上学,他们俩出去给裴芃芃的墓地除草,顺便商量做人工智能的问题。
天地旷远,万籁俱寂,裴行野忽然发了疯。
裴先动的手,他稀里糊涂地还手了。裴行野恶狠狠质问他,你怎么敢还手?
安达觉得裴行野怎么这么不讲理,反问:
你打我,同态复仇是本能,我为什么不还手?
裴行野勃然大怒,说:咬文嚼字,真他妈的恶心,你找揍是吧?
就这样,两人当着裴芃芃的墓碑,打了起来。
裴行野紧紧紧抿着秀美的唇,不说话,只出拳,左一拳,右一拳,专挑又痛又不会露在外面的地方下手,角度刁钻,手段毒辣。
他也被揍起性子来,虽然从未和人打过架,却仍愤而还击。
不知是他力量不够,还是裴行野本身很耐打,裴挨了他的拳头也面无波澜,只咬一咬牙关,根本不防御,自顾自地继续出拳。
两人认真互殴,都不说话,空气中只能听到噗噗的拳头声。
最后,他实在打不动了,停止了攻击。
裴行野犹嫌不足般,发脾气道:“你就这点本事?”
安达:“?”
“老子当年在廷巴克图的时候,十个你叠在一起,也只有满地找牙!”
安达:“……”
他感觉自己被蔑视了。
裴行野打人时英姿勃发,像雄鹰鄙视金丝雀。
安达突然很崩溃。真是烦死了,失去了裴芃芃,又被揍了一顿,他也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不过,他只能原谅裴行野的暴力行为。
因为裴行野的确有病,他疯了。
安达很肯定。是真的疯了,不是情绪失控,或者假装疯了来发泄情绪。
裴也有装疯卖傻、实则借此发脾气的时候,但不是这个样子,他是会拿捏尺度,小心试探。
这次揍完他之后,裴行野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般,瞪着他半天,自己吓了一跳。
他思考很久,劝说:“精神科,你去查查。”
裴行野老老实实去查了,拿到一张诊断书,又是“双向情感障碍?”又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一张纸写了很多可能,后面全是“?”。
医生说,他好像什么病也没有,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大对劲。
安达更发愁了。
其实,裴行野的问题有迹可循。
早在芃芃还在时,她就不无忧虑地告诉他,行野靠安定片睡觉已经很久了,药效在减弱。
安达当时没放在心里,现在却越想越恐怖。
如果他真的一直疯下去,该怎么办?如果他疯得越来越频繁,在外人面前也掩饰不住了,又该怎么办?
在北海军官学校的白桦林里,裴行野向他认错。
不是为了那天的斗殴,裴行野至今否认这件事存在过,只是为了眼前的诊断书:
“对不起。”
安达皱着眉思索:“……如果杀了他,有没有可能好起来?”
裴行野一脚差点踩空:“!?”
安达很有逻辑:“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本身。”
裴行野悚然看着他,好像瞪着一只怪物,半日说:“那,怎么杀掉他?”
“……”
两个未毕业的中学生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转圈,边转边发挥想象力,谋划着弑杀黎明塔的主宰者、他们的父亲。
不得不小心谨慎,一路上遇见了七个躲进小树林的情侣。
……没错,就是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