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百多年来,大荣的皇帝和藩王的关系都还较为融洽。
薛重之的死讯传到京中后,先帝悲痛万分,直接就病倒了,在病榻上,他下旨倾大荣全国之力南下伐怀,为薛重之报仇。
静乐自嘲地笑了笑,当年,她也就十来岁,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先帝素来都表现出对藩王极为倚重的架势,薛重之袭爵后,先帝更是放手让他重整岭南军务,全心信赖,薛伯伯常说得君如此,他愿为大荣马革裹尸。
“先帝下旨后,又让魏叔叔从梁州调兵,直取南怀腹地,朝廷禁军也立刻开拔,赶去支应。”
平梁王魏景言与薛重之亲同手足,当然也是当仁不让。
“那一战,平梁军折损了数十万人,但魏叔叔却攻入了南怀的都城,亲手斩杀了怀王,灭了南怀,为大荣立下了开疆辟土的大功。”静乐忆起当年的事,语气有些沉重,“之后,朝廷的禁军才终于姗姗来迟。”
盛兮颜默然。
静乐看出了她神色的变化,问道:“你觉得呢?”
她问了,盛兮颜也就答了:“先帝在利用平梁军。”
“真聪明。”静乐夸了一句,就发现小姑娘的杏眼更亮了。
“当时魏叔叔因薛伯伯一家的惨死悲痛欲绝,再加之对先帝的信任,所以并没有怀疑。直到这此战结束,细细复盘,才发现一点蹊跷。”
盛兮颜颌首道:“禁军来得不止是太晚,还太巧。”
“对。”静乐说道,“父王后来与我说起此事时,也曾经说过,若是当年魏叔叔的决策略有差错,没有整军,而是选择分散击破,禁军怕就不止是来收拾残局,接管南怀的,而是会连平梁军也一块儿收拾了,顺便再去接收梁州。”
“那之后,魏叔叔曾写过一封信给父王,与父王说了他心中的怀疑,那个时候,魏叔叔对先帝还有是几分信任,生怕是自己太过多疑而错怪了先帝。”
“也正是因为魏叔叔的这封信,父王也对先帝起了戒心。”
“平梁王经此一役死伤惨重,数年都没有恢复元气,魏叔叔回了梁州后,就把全部心力都放在了重整平梁军上。不久以后,皇帝下旨厚葬薛重之一家,还把薛家远房的一个侄儿过继到薛重之名下,为他供奉香火。
当时朝中上下皆赞先帝仁义,是举世难得的明君。
“薛家上下的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最后只得立了衣冠冢。再后来,岭南王府无人能主持大局,皇帝忍痛收回藩地,在岭南建了卫所。”
“可是一年后,不知从哪里来的传言,说其实是薛伯伯与南怀勾结,才会引狼入室,遭了这灭门之灾,对此,先帝没有给出任何的说法,甚至后来,薛家一家的衣冠冢也被人给掘了。”
“阿辰之所以会晚来,是因为把薛伯伯一家的灵柩扶了回来。连先帝都不知道,薛伯伯他们的遗骨都在北疆,魏叔叔当年在起了疑心后,就对先帝谎称尸骨无存,却悄悄把尸骨送到了北疆,托给了我父王。”
盛兮颜微微瞪大眼睛,眼中有一抹难以置信。
静乐愉悦地说道:“皇帝既然能为镇北王府守国丧,那么岭南王府呢,总得要有个明确的说法。颜姐儿,这是你为岭南王府带来的转机。”
静乐眸光微动,眸中仿佛蕴藏着璀璨流波。
第39章
虽说楚元辰今日才刚刚踏进翼州,但皇帝早就派出锦衣卫在盯着他了,因而第一时间就得知他是扶了薛重之的灵柩来京的,皇帝闻言,整个人又惊又怒,面沉如水。
他一直以为薛重之已经尸骨无存,没想到,居然是被楚慎偷偷带回了北疆,并且瞒了这么多年,楚元辰甚至还要把他带来京城!
难怪先帝总说大荣朝的这三个藩王早就同气连枝,勾结在了一起,若是不趁早收拾掉,会成为大荣的心腹大患。
果然……果然!
皇帝气得连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才压抑着自己,但手里的折扇已经被他捏得扇面皱拢,扇面上的那幅山水画也变了形。
“楚元辰。”皇帝咬牙切齿。
这段日子以来,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不但是因为楚元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玩的那出金蝉脱壳,更是为了被迫下旨为北疆将士守国丧一事。楚家人妄图挑战他的皇权,他顾全大局,忍了下来,没想到,楚元辰居然还得寸进尺。
皇帝猛地把折扇扔在书案上,冷声道:“他真以为朕不敢收拾他不成?!”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御书房里的伺候的众人皆是战战兢兢,生怕皇帝的这把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就连锦衣卫指挥使陆连修也是如此。
唯有一个着红色麒麟袍的青年脸色未变,只缓缓道:“皇上息怒。”
他阴柔的声音不轻不重,出众的姿容,就有如一块上好的美玉,清而不浊。
“皇上,当年楚慎并未到过岭南一带。”萧朔意味深长地说道,“应当是魏景言。”
他的眉眼温和,丝毫没有因为皇帝的雷霆震怒而惶惶不安,整个人就仿佛与御书房这压抑到极致的氛围格格不入,但又能将一切尽掌手中。
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就已经掌控住了局面,乃至皇帝的喜怒。
皇帝的脸色平静了下来,刚刚才升腾而起的怒火渐渐平息,捏着扇柄轻轻敲击着桌案。
北疆与岭南相隔数千里,无论是当年事发,还是后面的那些年里,楚慎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藩地,他不可能去寻到薛重之的尸身。
皇帝渐渐冷静了下来,沉吟道:“阿朔,你的意思是,魏景言?”
内侍们抬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陆连修也跟着长舒了一口气,敬畏地朝萧朔看了看。
萧朔慢条斯理地说道:“当年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岭南带走薛重之尸身的也就只有魏景言了。”
皇帝眼神沉淀了下来,说了一句:“坐下吧。”
“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