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半年多前,她却突然开始又有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一点一滴,小时候和姐姐们欢喜玩闹的情景,母亲忙碌但仍是疼爱的眼神,还有和表哥青梅竹马的情景,虽然零碎,但也总是慢慢在点点滴滴递增,变成一串一串的画面。
和长乐有些单薄苍白的记忆相比,另一个她记忆实在是丰富也美好多了。
那时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到两个月前她到了岭南王府,见到了顺宁郡主,那些记忆越来越多,画面越来越清晰,竟是越过了时间界限,有了许许多多未来时间的事情。
而且那些记忆和现在的事情发展完全不同,而那时她已经发现,她的喜怒哀乐根本不在长乐身上,而是在记忆中的那个女孩身上,那个名叫阮安槿,却并非现在的顺宁郡主身上,错乱的记忆让她惶恐又崩溃。
然后更让她惊恐的是,她有一天突然记起,她自己,长乐郡主早应该在三年前,从京都来岭南的途中就应该已经死去了。
不过她还是不敢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那日世子和顺宁郡主大婚的翌日,顺宁郡主送给她那块暖玉。
那一晚,她终于串起来所有的事情,她也忆起她是死后才会魂魄不甘散去,可是京都千里,她根本回不去,最后兜兜转转落在了另一个正从京都往岭南途中的少女身上。
只是却不知为何,魂魄虽有所依,却仍是失去了所有记忆。
直到今生的顺宁郡主也从京都到了岭南,她猜想,大概是她把她的记忆都带回来了吧。
她梳理着自己在岭南的记忆,当然是所有噩梦发生前的记忆。和今生完完全全的不同。
当年世子萧烨娶的正妃根本不是自己,萧烨的正妃是白家大房的白千珠,而后来她亲眼见到,白千珠和岭南王妃昌华长公主竟是相处得很不错。
她猜测,大抵应该是白家大房投诚了昌华长公主,出卖了白侧妃利益所致。
而后来被皇帝赐婚来岭南的也并不是她,而是她的四姐阮安桐,不过她被赐婚岭南,也并没有什么郡主身份,赐过来也不过只是做萧烨的侧妃。
大抵是因为前世今生她们阮家的际遇不同,赵皇贵太妃也没有接她们姐妹任何一个入宫住过有关。
那时她二姐阮安柟也是入了宫,却没有今生这般顺遂,长子被害,在宫中举步维艰,而她的父亲也没有因为二姐入宫的缘故而被封为子爵。阮家五代而终的爵位止于祖父,再无爵位,成为没落世家。
那时她本和顺国公府二房的表哥赵承奕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可是二舅母却嫌弃阮家没落,看重的是她的娘家庄家的小姐,以死相逼表哥娶庄家小姐。表哥无法,只得暂时应承。
那还不够,庄家和二舅母还四处败坏她的名声,她那时性格敏感又软弱,痛苦之下,正好四姐阮安桐去信京中,说是不适应岭南,想念家人,她便求了母亲到岭南陪四姐,只想逃避当时京中的一切。
却不曾想那正是噩梦的开始。
长乐猛地掐断了自己的回忆,就算是隔世,那些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也一点不想再回顾。
恢复全部记忆之后,她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也理清了自己想做的事,她一定不会再像前世那般软弱无能,任人践踏。
她想回京都,想看看生她养她的地方,想再见一见疼爱自己的母亲,自小照顾自己的大姐二姐和三姐。
但前世那些被一步一步谋算至深渊直至被连着腹中胎儿一起被毒杀的痛苦仇恨,自她记忆恢复之后,从来没有消退过,虽然清醒时她从不愿回忆,可噩梦却从来没有停过。
所以在回京都之前,她也必须把前世的事做一个了解,和前世那些逼她害她的人一个一个做个了解,否则她便不能平息那些噩梦,重回京都。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她却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今生那个她,那个顺宁郡主。
如果她不好,她可以恨她夺去了自己的身体,恨她让她再难做回阮安槿。
可是看着她,她根本恨不起来。
自半年多前恢复些些记忆,她因为惶恐和好奇便已开始打听顺宁郡主所有的事情,然后顺着本心,去查阮家所有的事情,所以她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她”被皇贵太妃接到宫中去住,二姐虽然仍是嫁到宫中,但地位却和前世截然不同,长子也未被害,还又有了次子,父亲也被赐了爵位。因此大姐嫁到顺国公府不再那么艰难,三姐也嫁到了不错的人家,就是四姐,也避开了前世悲惨的结局。甚至母亲还生了一个小弟弟。
所有的不同,她找不到其他原因,只知道,因为那个“她”不是自己,而是现在的那位顺宁郡主而已。
她如何能恨“她”?她知道这些后,甚至只觉得自责,她想起前世的自己,母亲,姐姐们,她们都是照顾自己,疼爱自己,可是她却未曾为她们做过任何事情。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办法恨“她”的原因是,她虽然想念京都,虽然想念母亲,姐姐们,可是,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做回阮安槿。
一想到要嫁给萧烨,要日日面对岭南王府那些人,要终身留在岭南,她甚至会对“她”产生愧疚的感觉。
仿佛“她”在帮自己受着那些痛苦一般。
她看着那张请帖,心道,不管如何,我会尽力帮她,也是帮自己报仇,等岭南事了,她便回京都,虽然不能以女儿妹妹的身份回到母亲和姐姐们的身边,但她其实也已不在意,只要她们过得好,而她能回到京都,偶尔远远能看到她们一眼便已经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