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玦意识到她变了。
傅玦斜后方的上空有一盏灯亮着,他背灯而站,黑夜里秦文晋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细致的表情。
傅玦漆黑的眼眸散漫的敛着,“阿晋。”
夜晚的风吹动了秦文晋的长发,她脸上表情淡然,眼底没什么情绪,傅玦知道她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
秦文晋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她知道傅玦在想什么,但有些话她不想说太透明。
毕竟谁都有秘密,谁都要脸面。
傅玦扫了她一眼,抬腿迈开步伐向前走,低眸直勾勾盯着她看。
一股冷意从秦文晋的身后袭来,刺得她浑身发寒,双手微微握紧成拳头。
傅玦每超前一步,她就向后退一步。
终于,再次抬头她看到了他眼中一片悲戚,原本傅玦眼神中的光彩也都逐渐消失。
秦文晋讪讪一笑,似是在嘲讽自己又好像在嘲讽他。秦文晋无奈低头又抬头,哀怨的语气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最讨厌有人这么看着她。
因为每次有人这么看她时,秦文晋都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种夹杂着悲哀、怜悯、可惜、疼爱、惋惜的意思。
这些年傅玦没能摸透秦文晋的心思,但是秦文晋却把傅玦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如果现在不把一切都和他讲清楚,那么傅玦只会在她身上浪费更多时间,而她也会因此浪费太多时间与情感。
这不是秦文晋想要的。
她明白一个道理,有些游戏一旦开始了,就无法回到原点。而途中一旦有人不遵守游戏规则,那下场只能是被踢出去。
而傅玦,就是她建立的这场游戏中,那个不遵守规则的人。现在秦文晋要做的就是和他告别,把他永远踢出去。
踢出自己的世界,从此两人是陌路人。
秦文晋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在挖开傅玦的心。
黑夜里,昏暗的灯光下,皱裂的碎石路上,傅玦怔怔站在原地,藏在裤兜里的手不由得攥紧掌心,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秦文晋的声音特别清晰,她问:“傅玦,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傅玦心头一颤,幽深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少女。
秦文晋抿唇淡笑了下,静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语调不急不缓又问:“那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傅玦不语,无声地笑了笑,漆黑的视线再次看向她。
秦文晋毫无波澜的眸子就像是黑夜里闪着银光的利刃,平静的口吻继续说:“你聪明、自信,但也骄傲、自负,你好强也好面子。这些年你一直想超过我,我都知道。所以你对我充满好奇,我说的没错吧。”
傅玦只觉得今夜的室外很冷,冷得让他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秦文晋的话停下,以一种势在必得的目光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在有些方面你从没超越过我吗?因为我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机会。不,准确来讲,应该是我没有给过任何人超越我的机会。在我擅长的区域内,我很自信我一定是最好的。但你,没我这个魄力。”
傅玦很优秀、很自信,但他在有些时候又显得自卑。
他不像秦文晋,会永远对自己充满自信。
秦文晋从不会自卑,她也不觉得自己比谁差劲。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在她精神正常的状态下,她每次躁郁症犯病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秦文晋活得特别透彻,毕竟她的人生要比寻常人短暂许多。
对她来说能活着到第二天都是赚到了,更别说让她如何如何计划了,再说她也不喜欢寻常人那套人生观念。
在秦文晋的理解力,与其活得让所有人满意,不如只让自己开心。
所以,在她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她只想找一个与自己合拍的人,玩。
把她所有期待的、想过的事情都做一遍。
在她死之前,她是开心的,就够了。
“傅玦,对我来说每一个明天都是奢望。我没你那么多心思,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在我生命最后阶段陪我玩的人。可你并不是一个可以并且愿意陪我玩。”她的话越讲越扎心,似乎都是故意的。
傅玦没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就被她看透了。
被戳穿小心思的傅玦瞬间恼羞成怒,讲话口不择言:“那austin呢?他就是你觉得可以陪你玩的人吗?”
秦文晋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起austin。
她以为她藏得很好。
傅玦这个人从骨子里透着冷漠与傲慢,性情又冷淡,是个并不好相处主儿。
他没秦文晋那么容易与人共情。
这一点也同傅玦的家庭背景、生长环境有很大原因。
虽然傅家和秦家如今都算是北城豪门家庭,但两家还是有些不同的,秦家是秦老爷子的祖辈一点一点做生意拼搏出来的。
但傅家很早就跟官场沾点关系了,到了秦老爷子那辈是经历过政治斗争、权派相争的。
他们见惯了大起大落,为人以及教育子孙后代都是严谨为第一步。
这种出身的孩子自然是自身利益为先。
“我原以为你会理解我,也天真的以为相似的生长环境会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你让我意识到是我想多了。”
秦文晋唉声叹气,回想起她上次发病伤人的事情,释然一笑:“傅玦,你应该很清楚当我从你眼中看到你对我的恐惧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什么都不可能了。”
秦文晋凝视着他的眼睛,半响,轻笑着说:“我知道,你害怕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眯着,虽然是在笑,可神情却极度冷漠。
这段时间秦文晋对傅玦的改变谁都能看得出,她没办法忘记自己发病时傅玦看她的眼神,他害怕她。
这让原以为自己会好的秦文晋再次被打进地狱,那段时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能拥有阳光。
——
回行的车里,滚烫的泪珠掉落在手背上,秦文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会这么难受。
她并不喜欢傅玦啊。
可为什么她会难受呢。
吸了吸鼻子,秦文晋伸手擦了擦脸,空洞的目光再次望向车窗外斑驳的夜景。
秦文晋最无奈的事情就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病情,她也不想让自己暴躁,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很多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怒,但就是失控了。
她不知道这个世上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不怕自己的人,但她还是希望在死之前能遇到这个人。
回到赵家庄园秦文晋先去一楼卫生间洗了把脸,夜深了主楼也没白天那么多下人了,见没有外人了秦文晋这才褪去一身疲惫,她深呼几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