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出的检测报告显示是癌症。
好消息是,养母所患的癌有靶向药,只要坚持服药,寿命或许与正常人相差无几。
坏消息是,这种靶向药费用极高,一瓶就要60万日元(约合人民币4万元),而养母一个月至少要吃4瓶这种药。
也就是说,单是靶向药的费用,一个月就至少要240万日元,这还是在不包括其他治疗费用的前提下。
就算浅川花音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打工上,一个月也绝不可能赚这么多钱。
更何况,除了养母的治疗费,还有每个月要还的欠款以及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等着她操心。
一个没有学历的、无依无靠的、急需大量用钱的漂亮女孩,在这种境况下,根本是别无选择。
很快就有av公司看中了她的美貌和好身材,抛出了橄榄枝。
刚开始,拍的片子大多数还是比较纯爱的,可是没过多久,浅川花音就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凌虐向的、重口味的片子中。
虽然都说女优在拍摄前可以自己选择能接受的尺度,但实际操作时她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自由度。
日本av女优太多了,公司和消费者的选择也太多了,竞争激烈至极,多的是拍了不知道多少部也没有混出个脸熟的女优,哪有那么多的余地供你挑挑捡捡?你不想拍,有的是人愿意拍。
“……而且那家公司和浅川小姐签订的合同也非常苛刻,不仅一签就是十年,还要求浅川小姐在合约期间不能拒绝公司提出的任何拍摄要求,如果违背合约或者提前解约,就要支付天价违约金。”
因为美貌,浅川花音在av界算得上小有名气,按说收入应该不菲,但公司敲骨吸髓,抽成之高甚至一度达到了一比十九,公司拿十九,浅川花音只拿一。
“……在这种苛刻的合约之下,浅川小姐成了新人中有名的‘劳模’。短短两年时间,她的作品就达到了七百多部,她几乎每天都在拍摄,多的时候,一天甚至要拍两三部,其中很多都是……折磨身心的题材。”
两年。
七百多部。
源稚生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他面无表情,额角的青筋却像毒蛇一样跳动,就连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浅川花音显然不是能在拍摄中得到快乐或享受的人,在这种高强度的拍摄之下,她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越来越差。
“……有拍摄人员说,浅川小姐后来经常在工作结束后崩溃大哭,就算在工作时也经常控制不住哭泣,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公司对她这种状态感到不满,认为她这样会对成片的效果产生影响,为了——物尽其用,他们后来给她安排了很多需要哭泣的凌辱向题材。”
乌鸦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源稚生的脸色,不敢也不忍再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
“……之后还发生了一件事,大概也对浅川小姐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浅川小姐的妹妹在东京一所私立学校读初中,学费和生活费全靠浅川小姐提过,所以她每个月都要去见妹妹,一是送钱二是看望。”
“但是后来突然有一天开始,浅川小姐再也没有亲自去见过妹妹,而是改成了线上给钱。”
“我们调查了浅川小姐和她妹妹的聊天记录,发现是妹妹拒绝了浅川小姐的看望,原话是【你拍的那种东西就连我的同学里都有人看过了,真的很丢脸很不光彩,要是你来看我被同学发现你是我姐姐,我在学校里怎么做人啊?以后你就别亲自来看我了,生活费和学费直接打银行卡里吧。】”
源稚生闭了闭眼。
像是只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
他终于睁开眼,语气平静:“继续。”
“后来……”
后来的故事乏善可陈。
养母的病在靶向药的控制下稳定了两年,但最终还是产生了耐药性,在所有医疗手段都用尽之后,迈向了生命的终结。
浅川花音当初是为了养母才会选择这条路,在养母去世之后,经济压力减轻的她本应离开公司,但当初合同一签就是十年,天价违约金让浅川花音根本摆脱不了魔窟,再加上那家公司有点黑道背景,为了惩罚“不听话的浅川花音”,除了拍摄以外,她还要被迫去陪黑道里的“大人物”。
“……‘大人物’?”源稚生轻飘飘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仿佛含着锋利的冰刃,“哪些大人物?”
“其实就是类似火沼组二把手、三把手那种级别的人。”乌鸦说,“都是些给少主您提鞋都不配的东西,但对底层的女孩来说,的确是很恐怖的大人物了。”
即使源稚生没说话,乌鸦也能感受到他近乎于暴怒的怒气。
平日里连觐见少主都不配的东西,居然敢肆意羞辱玩弄他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犯下这样的大错,这些人死一千次一万次都抵消不了他们的罪过。
养母死了,妹妹嫌弃自己,想离开却又逃离不了魔窟,接下来的人生不仅一眼望得到尽头,还要不停地重复着让她身心都备受折磨的拍摄,浅川花音就像一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悄无声息地断掉了。
她把所有积蓄都转给了妹妹,然后在公寓里自尽了。
浅川花音没有除了养母和妹妹以外的亲人,因为常年搬家和工作性质,她也没有时间去结识朋友,妹妹也不愿意承认这个姐姐,所以死后没有人替她举办葬礼,火化之后她的骨灰就和其他那些无人认领的骨灰混在一起,草草地放进了同一个小罐子。
她死的时候,才刚满十八岁。
这就是浅川花音短暂卑微又渺小如尘的一生。
在她死去以后,还有无数人对着她生前的一切品头论足,到处求资源。
公司还打算继续出售她此前的作品,再吸最后一波血。
这就是他的妹妹。
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他从小无父无母,和双生弟弟源稚女一起长大,就连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或许是冥冥之中血脉相吸,他竟然只凭一眼,就认出了她。
在稚女死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原本还应该有的,另一个亲人。
可是她已经死了。
源稚生久久地凝视着新闻照片里那个漂亮却苍白的少女。
她穿着性感的女仆,脸上带着可爱的笑容,然而在不起眼的角落,她的手腕上,却全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那是割腕才能造成的伤痕。
在她决定去死之前,或许已经自残过无数次了。
源稚生和弟弟从小被寄养在养父家,在被带回蛇岐八家,成为黑道少主之前,他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寄人篱下漂浮茹萍的感受他再了解不过。
妹妹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女孩子,原本不该跟着他们两个哥哥吃苦。
可现在,他却宁愿她从小是跟在他们身边。
至少不用吃这么多的苦。
他是黑道少主,是源家家主,是混血种中的皇,他的妹妹就算没有龙血上的天赋,也该是地位尊崇黑道公主般的存在。
她要靠出卖身体才能换来的医疗费,甚至天价违约金,对他来说不过是些无意义的数字。
他是黑道的至尊,他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要匍匐在地恭迎他的到来,可黑道中那些给他提鞋都不配的东西,却堂而皇之地趴在他妹妹身上吸血,直到榨干她最后一滴价值。
直到她死之后,还要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源稚生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彻骨的心痛。
他小时候很渴望父亲,在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在被欺辱被谩骂的时候,就像所有小孩子一样渴望有父亲或兄长那样的角色能保护自己照顾自己,能替自己撑腰。
她应该也是这样吧?
在被欺辱的时候,在被压榨的时候,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会不会也想过有父亲或兄长那样的角色来保护自己,替自己出头?
他是哥哥,他本应承担她人生中那个保护她照顾她的角色。
可是他来晚了。
他找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