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癫道士告诉他,不要在夜间做决定,深夜会让人心防失守,容易情绪失控,做出错误的选择。
严梦舟闭上眼,听着后山传来的风声努力入睡。
屋中无声,许久,他陡然睁眼,黝黑的眼眸中迸射出冷意,森然道:“他算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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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楼那边的区域归属于施绵,十三向来只负责自己住的这边的庭院。严梦舟来了之后,杂活全交给他的护卫二狗了,十三乐得轻松,冬日里一日比一日起得晚。
这日穿戴整齐,一出房门见桌上空空,护卫准备的粗糙早膳不见了。
他跑去敲严梦舟的房门,见里面空荡荡,寝被半掀着,里面没有一点热气,人已离开很久。
时间已不早了,十三自己饿一顿无妨,不能不给东林大夫准备,嫌备早膳麻烦,打算去竹楼问菁娘讨要。
到了那边一看,同样是冷桌子冷板凳,等了会儿,瞧见东林大夫被菁娘送了下来。这才知晓是施绵受寒病倒,菁娘压根没心思准备早膳。
菁娘将施绵的风寒怪到十三身上,十三得了冷眼,愤愤不平地回去生火,埋怨起跑得快的严梦舟。
埋怨严梦舟的除了他,还有袁正庭。
年迈的老人忙碌到大半夜,清早一睁眼,蓦地看见鬼魂似的立在床榻前的严梦舟,心跳差点吓停了。
“你算计我。”严梦舟搁下这一句,双目如电,一言不发地盯着袁正庭。
袁正庭行了个简单的礼,请他坐下,自己在床幔后更了衣。衣着整齐后出来,重新向严梦舟行礼,不紧不慢道:“殿下何出此言?”
严梦舟神色冰冷,问:“你为何要带我去小叠池?”
“是因殿下不喜待在宫中,草民府上杂乱,唯有好友居住的小叠池清幽雅致,适合修生养性。”
“那你如何确定我会愿意留在那里?”
“草民回答过的。”袁正庭稍稍一顿,回忆了下,道,“东林大夫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药物,草民想着殿下会觉得有趣,愿意留下。”
“说谎。”严梦舟冷笑,“第一次去往小叠池,东林大夫与十三外出看诊,你我空等十日,才将人等回。”
当初严梦舟信了袁正庭的说法,错过东林大夫,他以为是袁正庭思虑不周,未提前差人去小叠池打听消息。
回顾过去,才后知后觉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袁正庭带他去小叠池,根本就不是想用东林大夫引他好奇留下,所以东林大夫在不在不重要。他想要严梦舟见的人从始至终都在小叠池,无法轻易离开,不需要提前派人确认。
昨夜他闭上眼,脑中反复回荡着蔺夫人对施绵说的那些话。越想他心中的恶念越重,想连夜策马赶到镇上,将蔺夫人一家拦下。
蔺夫人那样急切地想要摆脱施绵,最迟会在天亮后离开。
凭什么她能抛弃了女儿一走了之?
严梦舟胸中闷着股恶气,他若是施绵,就追上去抓走那个叫小宝的男童,看着蔺夫人惊吓恐慌,让她跪下来向自己哀求认错。
与之类似的事情他想过许多次,不同的是曾经遭受报复的是严皇后与太子。
严皇后最在意的人是太子,她付出所有心血养成的儿子有了性命之忧,她会发疯、癫狂、哀求,这就是严梦舟想要的。
折磨一个人当然要拿对方最在意的人和物下手,但他又很清楚,就如施绵是无辜的一样,那个男童、太子,也都是无辜的。
道理都明白,要扼住心中的恶念好难。
几种想法在他脑中来回拉扯,出其不意的,被施绵抛到车厢外的那枚碎裂的玉佩出现在他脑海中。
施绵不是他,所以抛却她娘唯一的信物,承认生母早亡,成全她,主动与她做了割断。
两人处境相似的人,做出的选择截然不同。
刹那间,严梦舟想明白了,袁正庭等的就是这一日。
“草民只是带殿下去了趟小叠池,未干扰殿下做任何选择。”袁正庭没有半点慌张,脸上满是皱纹,两只眼睛如干涸裂开的土地里的浑浊泉水,里面沉淀着无形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严梦舟很清楚,袁正庭千真万确不曾对他进行任何引导,若非那伙劫匪,或许来不及发现施绵生母的秘密,他就已经离开小叠池了。
非他亲身经历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可事情就是那么巧,在他与施绵日渐熟悉后,意外获知了这件事。
不知道时,他离开后不出几个月就会将这段时间的遭遇遗忘,偶尔想起,不过付之一笑。
他得知了,哪怕过去很多年,在某个充满仇恨的深夜梦回,也会记得那个与他命途相似的姑娘。
对方选择的是与他截然相反的道路。
严梦舟拳头作响,手腕一转,袖中寒锋露出,一字一顿道:“我杀了你。”
袁正庭:“那也请等被这伙绑匪拐走的孩童查清后,殿下再行动手。”
屋中就此静默,一老一少间隔着几步距离对望。
袁正庭年纪大了,每日准时醒来,仆人早已养成习惯,今日没见他开门,仆人怕出意外,轻叩房门呼喊。
得了回答,仆人仍不走,在外面为难道:“老爷,明珠郡主吵着要见您,下面的人不敢阻拦。”
黔安王夫妇俩的心头肉,失而复得,谁也不敢武逆她。
袁正庭向严梦舟使了个询问的眼色,严梦舟收了匕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由着他走出房门。
下了门前石阶,明珠已闯了进来,将其余人全都赶下去,大声质问道:“昨日与我一起的那两个姑娘……不对,一个姑娘,一个不男不女的,他俩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