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一些绣娘的脸上越发不光彩。
因为他说的恰恰是事实。
大家参加刺绣大会,为了满足评委的口味,通常都会从古典艺术中取材。
为了向大客户推销苏绣作品,大客户喜欢传统文化装点自己,他们也只能再次取材经典。
就连徐广莲脸上都是一片阴翳,有种被噎到但无法反驳的无力。
machel笑了,愈发肆无忌惮:“你们苏秀就是过时的艺术,而现代时尚是关于创新和革新的,不能总是守旧。”
“我们西方的奢侈品艺术师都可以在中国文化里进行取材,你们却盲目自大从来不向西方学习。”
“……”
贺星苒虽然平日话不多,在涉及到专业领域却很有精神,立马反驳道:“我们当然也会进行学习和革新,学习西方的绘画技艺来完成苏绣和现代艺术的接轨就是。”
“我从初中就开始接触美术,大学也学了四年画画,对此相当有发言权。”
“什么?”machel一个反问,“那作品呢?整个展会可没有一个跟西方接轨的作品。”
贺星苒刚要说话,余光瞥见靳屿,又兀自闭嘴。
她当然有这样的作品,只是靳屿在场,她并不想拿出来。
因为她不知道靳屿看到这幅作品时会是什么反应,又会如何想她。
两人本就陷入寒冰的关系又将如何。
沉默。
换来machel更为狂傲的嚣张,可他说话却不原来那么锋利:“老实讲,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当然,希望中国传统文化越来越好,但它作为单独的艺术创作实在过时,如果用它来点缀奢侈品还是有发展空间。”
“我很欣赏贺小姐,不如……”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稍显稚嫩的女生打断:“谁说我们没有融合西方绘画的作品?我师姐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做了!”
阿瑶小小的身躯抱着一幅稍显巨大的作品,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家连忙给她让路,让她走到人群中央。
贺星苒忽然脸色发白,想上前制止,但阿瑶已经站定,将那作品往墙上一靠,一把掀开搭在上面的防尘布。
下一刻,一张俊美无双的男人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人的面目略显青涩,很是桀骜不驯的模样,耷拉着眼皮盖住略显惺忪的眸子,右侧双眼皮褶皱里有一颗褐色小痣,嘴角淡淡的勾起。
而男人背后是一片星空,上面缀满了星星。
整幅苏修作品颜色运用得当,画面干净,色彩鲜明。
最主要的是用苏绣的方式,呈现西方绘画形式。
作品生动写实用透视法表明人物和背景的立体感和纵深,构图平衡对称,层次丰富。
作品上的人像是活了过来,大家纷纷吸了一口气。
看看靳屿,再看看那副苏绣。
震惊得说不出话。
“我师姐根本不稀罕这个作品,”阿瑶气鼓鼓地横了machel一眼,然后对贺星苒说,“师姐,你给这个看着是中国人但灌了一肚子洋墨水的设计师,讲讲你的创作灵感!”
贺星苒不自觉攥紧拳头。
此时,二十六岁的靳屿和苏绣作品上二十岁的自己对视,眸光渐深,抿着嘴唇看着贺星苒:“正巧,我也想听听贺小姐对这副作品……”
“有何高见。”
第24章
贺星苒的睫毛颤了颤,在靳屿开口之后,身子在瞬间怔住,嘴巴动了两下,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和machel身上,在靳屿说话之后,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和打量。
似乎machel来拆台的严肃被消解了一些。
可machel的发言影响了整个刺绣界,贺星苒作为苏绣传承人,必须给出有力的反驳。
她垂头看着那幅画,逐渐按捺住情绪,缓缓吐气,道:“machel先生,如你所见,这是我二十一岁时的作品,可以涵盖你说的中国刺绣需要和西方结合的各个部分。”
machel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很快回神,讥诮道:“既然你早早就做出如此有前瞻性的作品,那为何从来没见你出展过,这类作品为何没有形成气候?”
这话有两个意思:
一是在质疑中国刺绣协会没有眼光,不肯让贺星苒展出这个作品;其次是,这个风格在国内没有市场,实际上是西方绘画技术融合的并不够好。
贺星苒心里已经有了回答策略,可在开口之前,还是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靳屿。
他正长身鹤立在距离自己并不远的位置,目光如炬看她。
她收回目光,咬了咬嘴唇,直视machel,轻声开口:“不展出该作品,责任在我。”
她的语调很平缓,不疾不徐地讲话,颇有大家闺秀和非遗传承人的风范:“作品里的主角是我昔日的男友,我们分手后,我便将这副作品束之高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