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站着,不再说话。对面的人也便静静地站着,脸上现出恬淡的柔和。几缕秋阳疏疏淡淡的洒落在他身上,明净,温暖,将他二人的身影曳在长长的甬道间。周仲莹忽然在想,也许这个寻常午后的静默相对,会成为她记忆里最明媚的一帧画卷,穷极一生,她都不会再忘怀。
可惜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内臣尖细的嗓音传来,“殿下怎么还在这里,娘娘已催了两次了,请殿下快些移步前往柔仪殿。”
李锡珩睨了内臣一眼,点了点头,又换上了素日凌厉淡漠的模样。见周仲莹已退避至一旁,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终是随那内臣一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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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心孤诣
太子李锡珩被匆匆传入柔仪殿,只当母亲有紧要事要吩咐,正欲行礼,却听皇后不急不缓地道,“免了,你坐着罢。”又见他只着常服,不免嗔道,“如今秋凉了,也不知多加件披风。跟你的人愈发不尽心了,正该打发出去一批。”
李锡珩刚落座,听了这话,忙赔笑道,“不怪他们,是儿子不听劝。母亲这么说,儿子往后上心些就是了。”顿了顿,似漫不经心地言道,“母亲不是才打发了慧锦,再要开销他们,儿子身边就真无人可用了。”
皇后瞥着他,闲闲笑道,“不过一个宫人罢了,也值当你跟我绕弯子说话?我为什么打发了她,你心里清楚。”
李锡珩点头道,“是,儿子明白。若说她素日里也算个伶俐的,只是伶俐太过,宫闱中人本不该传那些外头的闲言碎语,何况事关舅舅家,怨不得母亲生气。”
“这话是了,人人都清楚的道理,偏那么个伶俐人倒犯起糊涂来。”皇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正是不知她仗的何人的势。”
这话便是有意说给他听了,好似他故意命身边人散播不利于周元笙的传闻一般,李锡珩心中大感不快,索性装听不出来,也不接话。
半晌,皇后饮了一口玫瑰露,道,“昨儿我才命人新调的,你也尝尝,胜在新鲜。”李锡珩正觉有几分尴尬,也便顺手拿起琥珀盏抿了两下,却听皇后道,“才刚过来的时候,碰见周家三丫头了?”
李锡珩放下杯盏,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儿子是凑巧碰见莹妹妹,说了几句闲话,才略微耽搁了一刻。”
皇后颔首,笑道,“表兄妹之间原该如此,你们和气,我瞧着也高兴。”忽然转口道,“中秋过后,皇上要预备择选太子妃。在此之前,我想问问你,心里可有属意之人?”
李锡珩听皇后语气平常,思忖一道,方回答,“论理,这些事不该儿子过问,更不该儿子插嘴,全凭父皇母后做主才是正理......”未及他说完,皇后已扬起手止道,“你如今大了,说话行事愈发小心谨慎,只是这样的话拿去说给你父皇听,他只怕还觉得宽慰。母子之间,也非要打这样官腔不成?我今日就想听听你心里话。”
李锡珩垂目笑了笑,抬首道,“母亲这样说,儿子就敢放开直言了。儿子觉得那四位姑娘里,最为合适者,莫过于舅舅的三姑娘,周仲莹。”
“莹丫头?”皇后亦笑问道,“她还小呢,过了年不过才十三,等到她十五,可还有几年光景。你且说说,她为什么是最合适的?”
李锡珩此刻不慌不忙,徐徐饮了几口玫瑰露,才含笑道,“储妃人选,定是要从舅舅家择出,这个儿子省得。和周大小姐相比,莹表妹年纪尚小,这原是不利之处,可当此时节,却正是给咱们营造了一个最为合适的理由。”
他故意停住话,望了望皇后不解的神色,再开口道,“母亲近来最为忧心之事,不过是老六赢下甘州一役,在西北布局了他的亲信。此番归京,暗地里的动作也没停,只怕这般迁延下去,京里几处大营并御前皆会让他寻到机会安插/进人。可他尚未成亲,又不得立时撵他去藩地。祖宗规矩,指婚也须长幼有序,儿子一天不册妃,他便有借口滞留京师。他在此地一天,终是麻烦。若是儿子只得父皇赐下太子妃,待得储妃及笄之后才大婚,届时老六就没了口实,且可以叫他吃个哑巴亏却全没奈何。由此早早地打发了他,儿子便可以着手,好好清理他留下的那些碍眼之人。”
皇后一面轻轻点头,一面沉吟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只是储君大婚,从筹备到成礼,虽耗费时候,却也是有数的,要尽快撵了六哥儿出去,也并不急在这一时。何况眼下还有不必叫你等那么久的人,元笙和你岁数更为相当。论相貌、性情,她并不比莹丫头差,何必舍近求远?”
李锡珩微微一笑,道,“笙表妹自然是好的。只是儿子尚存了成人之美的心思。”皇后怔忡片刻,问道,“这话儿怎么说?”李锡珩道,“她自幼长在祖姑母家中,据悉和新科探花郎薛峥也算得青梅竹马,究竟是不是两小无猜,儿子倒也无从知晓。只是儿子近日才刚将薛峥笼络住,若再送他一份人情,岂不是锦上添花,又或者是,雪中送炭。”
皇后淡淡笑道,“原来是为这个,左不过是没影儿的事,也做不得数。薛峥是个聪明人,断不会为一个女子乱了既定分寸。我倒觉得元笙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李锡珩一晒,道,“原来母亲心里早就有数,却来诓儿子说些傻话。母亲的眼光自然是高过儿子许多,只是笙表妹近来饱受流言之苦。流言虽无稽,也到底传得京师人尽皆知。儿子恐怕她日后在那个位子上,更易受人攻讦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