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房门被推开。
男人衣角沾雪,眉目却仍是清俊明朗,手里端着一盏汤药,“这么大的风,皎皎不关窗,也不怕冻坏。”
顾钦放下药盏,走到窗边关好窗,回头又看见雪玉般的人儿发呆愣神,或许是大病初愈,她气色浅薄,仿若触之即碎,“莫不是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顾钦拉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调养身体,城中虽是易主,但新帝自称仁慈,并未血洗安京,真要杀你也早就动手了,不会现在还没有动静。皎皎当下也只是犯了公主名讳,少了个名字而已。若是查处,我会尽全力保住皎皎性命。”
云皎皎轻轻的点了点头,脑袋混沌,动作钝感。
只觉得那句“犯了公主名讳”格外刺耳。
她攥着自己冰凉发僵的手指。
她也曾是公主。
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半年前,少年皇帝,她的亲兄长北巡遇刺身亡。她急火攻心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醒后失去了大半记忆,又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父皇就只有她和哥哥两个皇嗣,皇室血脉断了,帝位空悬。整日吃斋念佛的皇祖母不得不出来接管大局。
此安京城风雨飘摇,战乱四起,加之年初洪涝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
北燕大军入关后,在她大婚之日闯破她的婚宴,她便再也不是安京城中最尊贵的嘉阳长公主。
她忘记了许多,但还记得一些重要的事情和人。
比如父皇母后,比如哥哥,在比如年少相识、清风霁月的少年郎顾钦。
可笑的是,她病后的记忆里仅剩的四个人,父皇母后哥哥都死了。
唯剩顾钦。
都说她国之祸水,理当殉国。
殉国简单,但她怎么甘心。
北燕王打着仁慈、挽救天下苍生的旗号入京。可云皎皎觉得蹊跷,父皇在位十七年,以明君闻世,开创永平盛世,却正直壮年暴毙身亡。接着边关屡屡发难,哥哥少年皇帝御驾亲征,北巡途中离奇遇刺,偏也是北方,诸侯北燕腹地。
所谓仁慈,是真的仁慈,还是将盛世搅为乱世、害苍生于水深火热,再以仁君现身,说我是可怜你们才坐皇位。
她残破的记忆之中,尚且觉得事有蹊跷,怎么可能愿意这样不清不楚的殉国,让真正该死的人存活于世,自在逍遥!
顾钦见云皎皎不吭声,叹了口气,“你还随你母后在冷宫时我便发过誓,要好好照顾你一辈子。后来我助你母后出冷宫,助你哥哥成为储君。你我自幼相互扶持,现在你也只有我了。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害你,独独我不会。你我婚事虽遭此劫难,但好在性命都还在。你我年幼时,说会护你周全你可还信我?”
云皎皎轻轻道,“信。”
深宫内院,她记忆全失寸步难行,她无人可信,只能信他。
“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顾钦握着她的手,压着声音正色道,“有一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你哥哥多半还活着。”
云皎皎整个人明显的愣了下,继而诧异的看向顾钦,“什么?”
哥哥还活着?!
云皎皎有些激动,“他真的……”
“事关重大,我们未找到人之前不敢声张,但眼下是特殊情况,我必须告诉你。”
云皎皎手指轻颤,一点点攥紧手指。
顾钦神色凝重,“眼下新帝清扫前朝,他迟早会知道你哥哥还活着,找人与你亲近,说从前和你是熟识降低你的戒心,套你说出你哥哥的习惯特征。”
“皎皎千万记得,除我之外,所有人的话都不可以相信。若是有人这么说了,便回来问我,你从前熟识的人只有我知道。”
云皎皎眼睫轻颤,气息混乱,仿若还没从消息中回过神来。
突然外面“砰”的一声重响!
院门被重重踹开,紧接着是一连串整齐的兵戎脚步声,外院响起婆母殷芳的惊呼声,“这是做什么?”
“陛下有令,顾府迎娶前朝公主,与前朝瓜葛甚密,抄家彻查。”
顾钦立马起身,警惕的看向外面,“我先去看看,你乖乖的别出去。”
外面争执搜寻声渐起。
云皎皎缓了片刻,起身正想要去看。
内院长廊里传来婆母躲进来火急火燎的声音,“天爷啊,陛下竟派了这位阎王来查,是不想让我顾府上下活了。”
“这位阎王这几日去的官员家里就没有留过活口,一定是因为屋里那个小贱人。”殷芳说着恨得牙痒痒,“还以为娶了公主是捡了个便宜,没想到是捡了个祸水!”
云皎皎的房门被一下子推开。
狂烈风声呼啸而来!
殷芳站在门口,指着云皎皎,“快把她给我按住!”
云皎皎一怔,刚后退两步,就被几步冲上来的春桃和春杏拉住了手臂。
“你,你们干什么?”云皎皎大病初愈,力气根本无法和常年干粗活的婢女们相提并论。
她被摁在床榻旁边,“放肆,你们,你们大胆!放开本宫!”
殷芳一盏茶水泼在了云皎皎脸上,云皎皎挣扎的动作果然弱了几分,“还当自己是公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