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喵喵叫两声。
临近子时,众人都累了,就各自回去睡了。
赵凛到了屋子后脱了外裳,伸手拍了拍身上残留的冷气,刚打算上榻去睡,突然摸到右手拇指上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玉扳指还放在堆雪人廊下的栏杆上。
恐明早下人起来扫雪弄丢了,他只好又重新披了斗篷去外头寻找。只是在栏杆上,雪地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他立在原地仔细思考:难道他又记错了?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响。他回头,冷月清辉下,俊秀素雅的少年站在那。伸手,手里是他那只翠绿的玉扳指:“赵叔叔可是在找这个?”
赵凛点头,笑了起来:“是,还是春生你细心。”他伸手拿了过来,往自己拇指上套。
对面的何春生面色凝重,突然开口问:“赵叔叔这样健忘多久了?”
赵凛旋转玉扳指的手顿悟一下,抬头和他对视:“你发现了?”他蹙眉,“也不算久,林护国走后就有点,看过的书和折子也不如从前记得牢。我去看过御医了,御医说大抵是因为劳累。”
何春生觉得不会这么简单,他道:“我给您把把脉吧。”
赵凛叹了口气:“去书房吧。”
两人趁着夜色踩着积雪一路往书房去,赵凛推开书房门,摸到桌案的烛台前点了烛火。坐到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然后伸出手,找了一块软枕垫着手腕。
何春生坐到他对面,开始细细给他把起脉来,看过他眼珠子和舌苔后,又问:“赵叔叔近期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赵凛拧眉细思:“倒是没有,只是几个月前后脑勺有跟筋频繁跳动,太阳穴紧绷,之后又消失了。”
何春生继续问:“具体哪块跳动?”
赵凛:“大概是从前被货箱砸过的地方吧。”
何春生是知道赵凛过往的,宝丫妹妹总是说她爹从前看书就头疼,后来在码头上被货箱砸了一下后脑勺就开窍,并且过目不忘了。
赵二叔还因此把自己的脑袋砸破了。
他收回把脉的手,神情凝重:“脉象显示,您头面部经络淤堵。恐是从前被砸的后遗症,之前一直没事,您也不曾找正经大夫看过,就耽搁了。”
赵凛思索了一圈,居然有些好笑:“从前我还以为我幸运,砸了一下脑袋就过目不忘,这是把我这辈子的记忆力提前用光,现在开始健忘了吗?”
“那帮御医也真是吃屎的,居然没瞧出来。”他收了手无所谓道,“不过只是健忘也没什么,反正科考都考完了,首辅也当上了,如今大权在握,也算我赚了!”
何春生思索:“我治过许多健忘的患者,大部分都是年老体衰或生产后的妇人。年纪轻的大多都无碍,但像您这种十多年前的旧伤才发作的病症不多见。明日我先给你用银针疏通一下头部经络,开两副药吃一下,看看效果吧。”
赵凛起身:“行,不过明日你直接去国子监寻我,莫要让丫丫知道了,免得她忧心。”
何春生:“我知晓。”
赵凛吹催促他:“你胃不舒服快回去睡吧,我还有点事要忙。”
何春生提醒他:“有事明日再忙吧,早些休息对症状也有缓解。”
赵凛不耐抬手驱赶:“知道了,果然大夫都啰嗦,你快走,我最多半刻钟不到就休息了。”
何春生无奈,出了书房。
夜色侵寒,他回头看去,烛火将书房的人影拉得老长……
赵叔叔说谎了:他的症状比想象中的严重,绝对不是近期才有的,而且已经服过药物了。
他隐瞒他也不戳穿,等回去再翻翻医书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连一声虫鸣鸟叫也无。
赵凛从桌案的暗格子里取出一本宣纸扎成的小册子,卷起右手袖子研墨后提笔开始书写。
“永和二年腊月十三,大雪初霁,正赶上小女及笄之宴。太皇太后为正宾、六公主为赞者,京中权贵尽皆来贺。事忙,病情越发严重,春生察之,谎称才病发不久,以安其心,望勿告小女。恐病欲深、小女无人照料,欲择一婿,入赘赵家……”
他写到一半,停笔沉思,一阵冷风吹过。在此日期之前还写了无数的笔墨,第一页赫然是从春生来京之时起始……
“永和第二年春四月末,近日过目书籍记忆不清,奏折错漏几份,幸而及时纠正。往后大小事务当以笔记之,常常翻阅、勿忘勿失……”
第170章 170
寒风吹过树梢, 一段枯枝裹挟着冰凌掉落,正正巧砸在了后院里的雪人身上。雪人胖胖的脑袋猝不及防被砸落,咕噜噜滚出老远。
冷月下四散开裂的脑袋显得尤为可怜。
赵宝丫心疼坏了, 小跑着过去捧起仅剩的一截雪白的雪人鼻子。还有雪从头顶簌簌落下,掉在她斗篷帽檐上、肩膀上。她抱着雪抬头, 瞧见她爹一身玄衣玉带、紫晶冠从她面前的回廊上经过。
她喊了声爹, 她爹好似压根没有听见。她急了, 抱着雪人追了出去,才跨开一步, 场景突然一转, 她爹跪在金銮殿的石阶前。大太监吴为正神色肃穆的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摄政王赵凛豺狼醜类, 不知覆露之恩,輒輒猖狂之計……天下所不容特赐车裂之刑……”
赵宝丫手上的半颗雪人脑袋砰咚砸在了脚上, 彻底四分五裂。
“阿爹!”那道圣旨触及了她心里最深的恐惧,她惊慌的往前跨了两步, 想要去拉她爹。
然而,前脚跨出, 踩到实处时, 画面又陡然一转。她出现在了一座高台之上,面前坐着个绯衣头顶乌沙的年轻官员, 官员耳后一颗朱砂痣红得刺目。一只圈了红叉的生死签从他指尖丢了出去,砰咚砸到高台之下的祭坛上……
她瞳孔睁大,伸手去夺,然而脚下像是被厚重的雪埋住, 不得寸进。只能站在那官员身后,看着五匹马拉着她爹的四肢和头颅朝着不同的方向奔去。鲜血汩汩流出, 在他身下汇聚成一个奇怪的符文……
赵宝丫惊叫着坐了起来,头顶是锦绣青萝帐,手下是柔软的暖被,外头已经日上三竿。温暖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棂透了进来,照在铺了绒毯的一截地面之上。
室内温暖安静,她两颊却全是泪痕,她抱着被子大口喘气,不停的哭,哭得双肩颤抖,压抑难过的情绪到达了顶峰……
门被人推来,小满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掀开床帐着急询问:“姑娘,姑娘怎么了?您怎么哭了?”她不知道如何是好,干脆借出肩膀给她靠着。
赵宝丫额头抵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呜呜咽咽一阵后,终于平静了下来。最后只剩下两声抽泣,收拾好情绪后才道:“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