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这座书院已然愈发壮大,也已无需她事事亲力亲为,颜竹苓虽在宫中当值,却为她挑选出了一众能做事的先生,偶尔得空,也会回来教上几堂课。
朗朗书声响彻青石板路,他们并肩缓行着,面上笑意尤盛。
“说实话,哪怕我在朝堂上跌落到泥里永无翻身之日,只要这书院存在着,我此生便是有价值的。”
江禾正感慨着,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
她循声回头,意外道:“颜枫?”
裴渊没有言语,只将她的手抓得更紧。
“恭贺殿下。”颜枫情绪复杂地看了一眼他们牢牢握着的手,将手中的净君向后收了收,“姐姐命我日日洒扫书院以养性,让殿下见笑了。”
江禾未甚在意,冲他展颜一笑:“倒也好,颜姐姐点头之日,本宫便将你重新列入先生之伍中。”
“多谢殿下。”他垂眸道,“在下未备薄礼,在此祝愿殿下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本官自然会照顾好她。”
语毕,江禾立即用力拽了拽裴渊的手,嗔了他一眼。
亲都已经成了,怎得还在这里吃味。
而眼前男子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样子,踌躇片刻,方开口道:“听闻首辅大人是下一次科考的主考官,还望大人不计前嫌,给在下留一丝机遇。”
“本官没有兴趣为任何人使绊子。”裴渊淡淡应道,“你成绩若好,本官也拦不住你飞黄腾达。”
颜枫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大人海量,在下定全力以赴。”
风中忽然传来阵喧嚣之声,江禾抬眼望去,恰看到一群女孩子在铜铃声刚起,便自书屋中冲出来围到她身边。
“殿下殿下,听先生说您成亲啦?”
“对呀。”江禾蹲了下去,从袖内取出一盒绣着梅花图样的喜糖,“给你们带了糖,快尝尝。”
看到孩子们一拥而上抢糖吃,她笑着介绍道:“这位便是我的夫君……”
“我们都知道,是首辅大人!”一个极为活泼的小女孩打断了她的话,随即她们便一同笑了起来。
她害羞地躲到了裴渊身后:“真是什么都和孩子们说……”
“是我。”裴渊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如春风般温和一笑,“以后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长公主府找我。”
“好哇!”
透过孩子们的笑闹声,她向原来的方向扫了一眼,却再没有看到颜枫的身影。
竟不知他是何时走的。
也罢,想必他也该有自己要做之事,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怀着些许心事,她送了孩子们回去继续下一堂课,又漫不经心地同裴渊一路踱步至国子监。
“这座小木屋已然没有学子用了。”裴渊推开门,牵着她走了进去,“这本就是为皇室与朝中权贵子弟特别开设的一个地方,眼下监内已不按身份地位分配了,说来还是禾儿那座书院的功劳。”
虽已荒置多时,但屋内仿佛还常常有人洒扫一般,仍旧干净整洁,只是其内再无一本书。
“那时我就站在这里。”江禾一下子窜到了第一排的矮凳上,“然后和你叫嚣!”
“原来禾儿是想故地重游。”他了然地笑笑,走到她的面前,故作冷淡地俯视着她。
“那会我就很生气,我站在上面,结果还是没你高。”她小手比划着,“可是现在好像还是没你高,真是一点都不长个。”
他终是有些绷不住,再做不回那个冷漠清高的国子监先生,打趣道:“禾儿可一直都是个小团子,长多大也是个小团子。”
“讨厌你了。”她摇摇晃晃地张开手臂,“抱抱。”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冷梅香气,只是这一次,换他主动拥住了她。
他再也做不到故作清高地和她保持距离,用冷淡的话将她推开,只想紧紧地抱住她,任风浪侵袭也不肯松手。
而她也不会再戏弄他,侮辱他,在他面前,她终是得以卸下那些被迫成长的成熟,做回那个甜软活泼的小公主。
“有心事吗?”裴渊温和询问着,唤回了她的思绪,“自方才从书院出来起,便觉你有些不对劲。”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在他怀里闷闷道,“颜枫一声不吭便走了,虽然他之前的确有些讨厌,但是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语毕,她生怕他吃醋一般,立即补充道:“我真的不是喜欢他或者有好感什么的,就是、就是……”
“我明白。”裴渊轻轻顺了顺她的发丝,“你不过是不习惯离别,但终究是要和许多人渐行渐远的,哪怕是苏欢,她也有她的生活,偶尔能出宫一起玩上一遭,便也是极好的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自从她入宫以来,我真的很少能见到她了,但是我永远不后悔帮她,每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我相信,你与她之间,不会为距离所隔。”他松开她,俯身去捧她的小脸,“而像颜枫这般萍水相逢之人,数也数不尽,更无需为此伤感。”
她忽然笑起来,漾开了眸中的水雾:“你好像还是吃醋了。”
“才没有。”他无奈地否认道,“不哭了,我心疼的。”
“夫君好像……很习惯这种事。”
“短短二十余载,生离死别,早便看淡了。”他仍是没忍住,吻了吻她的泪珠,“我心知江禾是胸有抱负的皇室长公主,可话虽那么说,我却仍希望我的禾儿,能永远不习惯这种事。”
他附在她的耳边,嗓音沙哑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