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还不够,而且金忠跟黄信素无交际,这里面是说不通的。”
姜星火看着李至刚说道:“李兄,你是礼部尚书,国朝正二品的大员,再加上又负责太祖高皇帝忌日的操办,按理来说,这时候是没人敢有胆量对你用计谋的,更何况是如此来势汹汹?这件事前后都透露着蹊跷,你再想想,这里面还有什么关隘之处。”
“内阁。”
李至刚咬了咬牙说道:“内阁绝对有问题!”
这里面能引申的含义可就大了去了,内阁谁管着?自然是大皇子朱高炽。
可如果按照李至刚的说法,所有线索都能引导到朱高炽身上,这何尝不是另一种不合理?
姜星火并不愿意相信,朱高炽会从中作梗,来破坏变法,朱高炽跟文臣士绅走得近不假,但绝非这等拎不清轻重的不智之人。
姜星火眉头微蹙,轻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是内阁在其中推波助澜,那就奇怪了啊,内阁是什么地方?天子近臣,掌管朝廷政务的分流,他们可以影响很多事情,但是要让他们不顾惜自己做到如此程度,除非有着必要的理由,而且内阁也不是铁板一块啊。”
“这种事情,谁也担当不起,但既然内阁看起来没有动机,那这里面肯定另有玄机!”
李至刚眼神闪烁了几下,沉吟片刻,接着说道:“虽然我不清楚是谁在暗中搞鬼,但是我敢肯定,是有人在针对变法,他们就是要把夏原吉也支走,然后让国师你回来孤立无援!”
这是肯定的,当初六部尚书关于变法表态的时候是三对三,李至刚是留名的了。
夏原吉动不了只能因势导利让他去接替姜星火,而郑赐一心一意舔皇帝没露出破绽,能搞得动就是李至刚,把李至刚搞下去,攻击陈瑛是附带.皇帝不会放弃陈瑛这只鹰隼来监视言路的,又没有陈瑛太多黑料,最多让陈瑛面上难堪些,接下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而李至刚被下狱,夏原吉去江南接替姜星火处理变法的一摊子事,郑赐是不可能有什么动作的,所以光靠姚广孝和卓敬,也就是勉力支撑,接下来若是没有应对措施,相信这场风暴最后的席卷就要到来了。
姜星火的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景清的血誓只是变法的第一道门槛,而这次敌人酝酿了数月所发起的攻势,绝对非同小可,最终的目标也一定是他本人。
“国师,去查那几日前后内阁的轮值情况,还有是否真的黄信、金忠之间一点联系没有.”
李至刚的话语被姜星火打断了:“这些事情荣国公自然是会去查的,你再想想,那几天你还干了什么?”
李至刚沉思了几息,方才回忆道:“还上了一封奏疏。”
“什么奏疏?”
“太祖高皇帝忌日的,这是本职工作按照宋朝礼制,凡忌日于各佛殿诵经,设帝后位,百官行香。我建议陛下这次也应该依宋制,于天禧、大天界等五寺并朝天宫,令僧道诵经三昼夜。”
姜星火忽然问道:“怎么回复的?”
李至刚略作回忆后说道:“上日:子于父母,固当无所不用其心,但人君之孝与庶人不同。为人君者,奉天命为天下主,社稷所寄,生灵所依,但当谨身修德,深体天心,恪循成宪,为经国远漠,使内无奸邪,外无盗贼,宗社奠安,万民乐业,斯孝矣。如不能此,而惟务修斋通经,抑末矣。”
“这不是陛下回复的。”
这是废话,朱棣口头圣旨基本都是大白话,这种文绉绉的话语,当然不是朱棣亲自回复的。
而且,自从被姜星火普及了万有引力后,原本就不信天命的朱棣,现在更不信了,天天在宫里读《荀子》倒是勤快,刻苦研究圣王之道。
所以,这份奏疏,有些蹊跷。
再三确认后,见李至刚实在是想不起什么了,姜星火安慰他好好休息,便去了刑室。
“国师,要用刑吗?”
锦衣卫掌刑的小旗问道。
“不用。”
姜星火挥挥手屏退了众人,刑室里只剩下了他和黄信。
“黄御史这是受了刑?”
跟景清不一样,黄信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用右臂弹了弹囚服,说道:“一开始陈瑛指使纪纲把我抓起来,不过锦衣卫还真没对我用刑,这么大的案子是要走三法司会审的,陛下没点头,谁敢用刑?”
姜星火看了看对方骨折的左臂:“那这手臂?”
黄信给了他一个听起来很离谱,但仔细想想倒也合理的答案。
“李至刚误国,我欲殴之,隔着铁栅栏他躲得快,我便不慎把自己弄伤了。”
姜星火沉默了几息。
“那黄御史不打算殴我吗?”
黄信倒也坦然:“李至刚年纪大,你年纪轻,而且我手臂折了,便是暴起,也是徒增折辱,并无这个必要。”
姜星火看着这个很特殊的“敌人”,说道:
“黄御史倒是个刚直之人。”
黄信平淡地说道:“言官嘛,国朝养士三十五载,总得有我这样的人或许我死的早几年,可陈瑛、纪纲,也不过酷吏鹰犬尔,以史为鉴,张汤、来俊臣这种人有什么好下场?威风几年,皇帝用不着了,就得以死来泄天下之愤了,你也一样。”
姜星火揣着手,笑着问道:
“我也是酷吏吗?”
黄信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酷吏,你是商鞅、王安石那般的人物,比之纪纲陈瑛,你的下场会更惨,变法失败了,皇帝怨你,你得死;变法成功了,皇帝怕你,你还得死。”
“那照着黄御史这般说,我便没个活路了?”姜星火看着对方,问道。
“当然有。”
姜星火跟唠家常一样,微微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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