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自己儿子还能信谁?况且寇渊一向作风正派。寇夫人歪着脑袋想想,又怨妙真,“妙真那丫头没经过什么事,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的,她自己想想不要紧,就?怕坏了你的名声?。你还是听我的话,少去惹她。”
寇渊只得作罢,“我往后再不到?大妹妹那里去就?是了。”
原该就?此风停雨住,索性并没有闹出什么谣言来。可?也不知是不是真有现世报,又过十来日,寇渊应酬夜归,在路上忽然遭遇了劫道。
那夜也是合该有事,寇渊自方?家院里应酬出来,因下晌出门时才与杜鹃吵过一回,怕回去她还未睡,少不得吵闹。便打发小?厮先行归家,自己在后头慢慢走来。
时近三更,街巷上早是人烟绝迹,沿河的铺子都上了门板,缝隙里一点灯辉也不见。寇渊刚剪着胳膊凳上一座石拱桥,头上冷不防地一黑,给人套进个大麻袋里。
正待要揭,背上倏地挨了一记闷棍,将他打翻在地,有个风卷粗砂一般的嗓子道:“把?你身上值钱的都摸出来,就?在袋子里摸,摸了丢出来。”
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做买卖的人,总要遇一回盗。好汉不吃眼前亏,寇渊翻身坐起来,在乌漆嘛黑的麻袋里一通乱摸,先是丢出个银钱袋子。
听见有人拾去掂了掂,是个细嗓子不男不女的人,“当?家的,他这是糊弄咱们弟兄,这么点散碎,打发叫花子呢。我盯了他好几天了,他是做大买卖的人,有的是钱。”
想他们人多,又有个稳神定气地低嗓子道:“我看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当?家的,干脆把?他衣裳扒了,丢他到?河里淹死了算。”
那当?家的将根棍子在地上“哧哧”拖着,像是绕着寇渊走了一圈。也不知走到?了哪头,他肚子上猛地遭了一闷棍,险些将他肠子打出来。
他倒在地上蜷着,捂住肚子讨饶,“我身上还有块上好的翡翠,能值个几两银子,我立马解下来给你们。”
说?时迟那时快,迅雷间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下丢出去。又听见有人拾起道:“算你小?子识相。”紧着照着他那命根子踩上一脚,“敢报官,叫你子孙难见!”
那一脚踩得真是狠,痛得寇渊捂着裆发了一脸的汗。等渐渐归了魂时,揭开麻袋,周遭早没了人。
归到?家中,人事已歇,寇渊怕扰起杜鹃,便歇在了偏房。晨起仍觉下头隐隐作痛,感觉有些不好,便悄悄打发小?厮去请郎中。
那小?厮才去,就?见杜鹃杀奔进门,挂着笑脸便是一阵冷嘲热讽,“了不得,索性连房也不回了,躲到?偏房里来睡。你要是有本事嚜,也别歇在这里,歇到?你那好妹妹屋里去呀。躲我,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你干脆休了我算了,横竖你们早看我多余。”
她抱着胳膊在圆案前点鞋曳裙地走,有无限的精力拿来吵架。没听见寇渊吱声?,吊着瞥眼,看见寇渊满头大汗,一条胳膊软弱无力地搭在桌上。
她敛眉走去,弯下腰窥他的面色,也是惨白一片。登时改了口?气,“你怎的了?哪里不好?”
寇渊痛得嘴唇发乌,讲不出话来。杜鹃忙将他搀到?床上去,上上下下都问了一遍。问得寇渊烦了才肯说?:“昨夜回家时遭了强盗,他们打了我几下,到?这会还疼得缓不过来。”
杜鹃忙到?正屋里倒了杯水来给他吃,“我听我叔父讲,近来是有些不太平,好些偷啊盗的混人在街上乱逛。入秋了嚜,都赶着捞点银子好过年。到?底是哪里疼,还不快打发人请郎中去?”
寇渊蜷在铺上,“已遣人去请了。”
“到?底是哪里疼呢?我给你揉揉。”
寇渊心内担忧不止,男人家,就?怕落下个什么毛病。愈发难启齿,硬撑着不说?。
杜鹃急着搡他一把?,“你倒是说?呀!”
他才肯含混一句,“踢着下头了。”
她把?目光滑到?他腹.下去,这还了得?一时比寇渊还忧心,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好容易盼来郎中,看了半晌,也摇头,“这事情不好说?,这会是看不出什么来,得用时方?知好坏。这样吧,我这里先开副药大爷吃着,回头再看好不好。”
也是暂且没能为的事,只得打发人跟着郎中去抓药。
半日功夫,寇夫人便得了风,忙到?这里来瞧,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嘱咐杜鹃,“你是他的奶奶,千万要留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在你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鹃比谁不上心?接连两日在床前端汤送水,过了几日,寇渊自觉痛散了,拉着她吹灯撒帐就?要试试还中不中用。谁知忙出一身汗,竟是瞎忙一通。
“恐怕是还没好彻底。再吃几副药看看?”
寇渊泄了力气倒在一边,心陡地凉了大半。杜鹃翻身将他推推,“才吃了几天的药啊又不是仙丹,在吃半月看看。到?底是命根,不比别的地方?,再看看。”
说?得寇渊十二分的心烦,攒眉道:“你闭嘴!”
这病最伤男人自尊,杜鹃不好再说?,也翻身睡了,心里打算着悄声?到?外头打听些专治这病的良药。半月内果然寻了什么“回春丹”“罗汉丸”的来,病急乱投医地吃下去,非但无用,反走漏到?寇立耳朵里。
寇立是何等人?一向爱玩爱闹爱说?笑,又因寇渊霸着生意上的事与他有些嫌隙,兄弟二人早不亲近了。知道这事,岂有个不幸灾乐祸的?
这夜一番巫山云雨后,搂着鹿瑛好不得意,“要说?我什么都比不上大哥,那可?是他们错看了人,好歹在这项事情上,我比大哥办得得体。嗳,你不知道吧,大哥完了。啧,也不能够这样讲,他有了两个儿子了,还怕什么?无非是往后夹着腿装大姑娘罢了,倒能省下不少力气。你看,我又不如他了,我就?不能省这力气,咱们还得生个孩子呢。”
鹿瑛脸上早是红云晕腮,嗔着打他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家屋里的事,你怎么知道?又是你胡编。”
“我可?不是胡说?。”寇立郑重其事地坐起来,“大嫂子在外头打听药呢,打听到?了二瘸子头上,就?是白云观中那老道。他和我是有些往来的,亲口?告诉我的。”
鹿瑛羞答答地笑着,隔了一会才轻声?说?:“怪道大嫂子近日也来向我抱怨大姐姐了,也不找我撒气了,也没听见他和大哥哥吵架。原来是忙这个去了。”
这夫妇俩翁在被?窝里,忙完了自家的事,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替别家操起闲心。言谈中,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满足,就?连鹿瑛怜悯的词调里也充满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散。
第37章 离歌别宴 (十一)
想?那鹿瑛自嫁到寇家就给杜鹃压着, 多少也记得杜鹃与她姐姐结怨之事。何况自上回为开口要她姐姐那两处田庄,她姐姐就不大到她这里来了,她疑心?是伤了姊妹情分,愈发要将寇渊的?事说给妙真听, 讨她的?好。
这日便到妙真这头来, 共妙真在榻上笑说此事。妙真听后半晌没言语,眼珠子迎着一片太阳骨碌碌打转, 机灵又愚笨地?琢磨, “到底是打着哪里了?会死么?”
连花信也听懂了, 坐在一根马蹄脚束腰方凳上, 欠身来拍她腿一下?, “你还没听明白呀?你细想?想?, 男人家什么最要紧?”
妙真噘着嘴叽咕, “什么要紧?我看什么都要紧,又都不要紧。直说嚜,反正屋里就咱们几个。”
鹿瑛只得红着面皮道:“你想?想?,男人靠什么传宗接代?就是伤着了子孙根了嘛。死?到是不会死?, 不过?心?是活不起来了。”
妙真这才恍然大?悟, 先是惊了惊,旋即对着太阳笑弯了眼,“该!”
忽然电光一闪,陡地?想?起那日良恭愤懑的?样?子。她暗暗起了疑心?,只等鹿瑛走了, 大?家散了, 才迤逦踅到花墙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