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微微一怔。
李文简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肩头,眼眶红透,盯着几案上晦暗的灯火看。
昭蘅伸手摩挲着他的背,也用力地回抱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她忽然在想,魏将军死去的那天,他也是这个样子吗?不吃不喝,将自己关在房里。
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那时该有多难受?
“我不明白。”李文简的声音忽然落在她耳畔,喘息声重。
她稍稍直起身,便望见他一双空洞的眼睛,然后就听到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
他们幼年相识,是挚友,也是亲人。
而不知从何时起,你全心交付的朋友,竟恨不得置你于死地。
从五年前的那个春天,到此时此间的深冬。
梁星延步步筹谋,用最阴暗的手法搅弄风云,将他身边搅得乱如泥淖。
他与北狄人勾结,利用周阔出卖阿湛的行踪,害得他惨死北境。
他在他的酒里下药,企图让他跟魏晚玉传出丑闻,以此粉碎东篱和月氏的和亲,损毁他的声誉,让好不容易稳定的时局更乱。
他数次派出杀手,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
相识十余年,他从不知那人的面皮之下竟包藏着这样的祸心。
他浑身冷得彻骨,这小半生以来,他从未如此直观地面临背叛。
那猝不及防地一刀从背后直愣愣地捅进他的心口。
猝不及防,又疼痛至极。
“殿下。”昭蘅抬起眼睛,目光柔和地看向他:“你们相识的时候,他还只有七八岁。七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还不是身旁的人怎么教,他便怎么做。”
昭蘅用指腹捧着他的脸颊,嗓音温和:“他们就是要打击你的信心,摧毁你的心志,才会用这样阴毒的办法来重创你。你那么聪明,一定不能上他们的当。”
李文简望着他,隔了片刻才迟钝地点头。
昭蘅的掌心是热的,指节触碰的肌肤很是温暖,她的指腹摩挲着他冰冷的脸颊,语气带了几分刻意的轻快:“失去明珠美玉,该他难过才是。”
膳房做好了膳食,牧归捧着托盘站在门外,唤道:“良媛。”
昭蘅朝李文简挤出一抹笑意:“昨夜珺宁出了点事,我在公主府守了她一夜,还没合过眼,你陪我用些早膳,我就回去休息了,好不好?”
昭蘅温柔地笑着,双手攥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李文简默默的听着她的话,沉默了很久,才轻点了下头。
昭蘅牵着他往膳桌走去,桌上都是些清淡的饮食。她夹起一块热气腾腾的鱼肉,仔细地挑出细刺后,将鱼肉放入他的碗里:“这是昨日我和阿翁辛辛苦苦为你钓的鱼,你要全部吃光,不许辜负我们的好意。”
李文简面无表情地夹起鱼肉,放入口中慢慢咀嚼,鱼肉的口感很细嫩。他道:“好。”
昭蘅没什么胃口,蹙起的细眉慢慢舒展开,眉眼间浮现起温柔的浅笑,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为他布菜。
她忽然理解,为何李文简总是对她温柔以待。
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你的喜怒哀乐随着他情绪的变化而变化。
他的温柔与耐心,将她从从前的阴影里拉出来,让她得以安睡好眠、吃好穿暖,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迎接新生。
而现在,她也想用他的方式去对待他,她也想平复他心上的伤口,想他吃得好,穿得暖,没有焦愁忧虑。
她也想像他守护自己那样,守护他。
察觉到身边人温柔的目光,李文简转过脸来,良久,提起筷子也夹了块鱼肉,慢慢剔除小刺,将整块鱼肉放入她碗中:“阿蘅,你也多吃一点。”
她又拿起筷子,将那块鱼肉夹到唇边,却不知道为何,腹内像是被鱼腥勾得泛起一阵恶心。她皱了皱眉。
“怎么了?”李文简目光落在她脸上。
昭蘅不想惹他担心,皱着眉将肉咽进肚子里。
“我吃饱了。”她放下筷子,胸口的恶心感更厉害了。大概是昨夜守着三公主受了寒,回头该去让小郑太医给开些药吃吃,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当口病了可有些麻烦。
她端起滚烫的茶水凑在唇边喝了一口,才将不适感压了回去。
正恍神时,她听到他唤了自己的名字:“阿蘅。”
昭蘅收回思绪,她仰起头,真诚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你说什么?”
“我说。”李文简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平静地说:“过几日我要去同州巡游,大抵赶不回来过年。”
昭蘅在舆图上见过同州,是近京的一大要塞。
往返较远,还有十来天就要过来,若只是巡游,或许还能赶得及回来过年。
可若是他要顺道做些别的事情,时间上就仓促起来了。
梁星延在他身边多年,对他身边事了如指掌。